自别院荷塘那场不愉快的风波后,林府的气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,看似平静,却总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凝滞。林父林母对云汐的关怀愈发细致,却也更加谨慎,尤其在提及外出与人交际时,那份欲言又止的顾虑几乎化为实质。
云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。她并非真正的懵懂少女,家人那份超乎寻常的“保护”,与其说是担心她受委屈,更像是在竭力隐藏什么,生怕她被推到某些特定的目光之下。陈显之事,像一根导火索,引燃了她心底积存已久的疑虑。
“铃铛,”这日,云汐状似无意地问起贴身丫鬟,“我小时候……身体一直这么弱吗?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?比如,大病过一场?或者……出过远门?”
铃铛歪着头想了想,认真回道:“小姐您忘啦?您小时候身子是比现在差些,但也就是容易染风寒,老爷夫人照顾得紧,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病。至于出远门……好像没有呢,您一直都是在府里和京郊别院长大的。”她语气肯定,不似作伪。
答案在意料之中,却又让云汐的心沉了沉。连贴身丫鬟都不知道任何异常,这意味着要么真的无事发生,要么……就是知情者被严格限制,或者那段过往被彻底抹平。
她将目光转向了书房。林父下朝后,多半时间都在那里处理公务。或许,那里会有些线索?不是刻意寻找身世证据,而是想理解家人这份沉重担忧的根源。
这日午后,云汐端着一盏亲自调制的冰糖雪梨羹,来到了林父书房外。她叩响门扉,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。
林父正坐在书案后,眉头微蹙,似乎在批阅一份公文。见是云汐,他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,将公文合上放到一旁:“微澜来了,快坐。”
“女儿见父亲操劳,炖了盏梨羹,给您润润喉。”云汐将瓷盏轻轻放在书案上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案。合上的公文封面看不出异常,但书案一角,堆放着一叠旧书信和几本古籍,似是刚被翻阅过。
“有心了。”林父欣慰地点头,端起瓷盏,却没有立刻饮用,而是看着云汐,语气带着惯常的关切,“近日在家中可还闷?若想出去走走,多带些人,去些清静地方便是。”
又是这样。看似给予自由,实则划定了范围。云汐压下心头的异样,乖巧应道:“女儿晓得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做出几分犹豫的样子,“那日陈公子之事,是否给父亲惹了麻烦?我看父亲和母亲似乎格外忧心。”
林父端着瓷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傻孩子,能有什么麻烦?一个不成器的纨绔罢了,为父还应付得来。只是不愿你被这等闲人扰了清静。”他放下瓷盏,语气转为郑重,“微澜,你记住,无论发生何事,林家永远是你的后盾。你只需平安喜乐,其余诸事,有为父和你兄长在。”
这话语重心长,充满了父亲的关爱,但云汐却听出了弦外之音——她在“平安喜乐”之外的世界,似乎潜藏着需要他们去抵挡的风雨。
在书房没有找到明确答案,云汐并未气馁。她将注意力转向了府中可能存在的、被忽略的细节。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府中的老人,尤其是那些在林家服务多年的管事嬷嬷。
一日,她路过库房,恰逢掌管库房的赵嬷嬷在清点旧物。云汐心中一动,走上前去帮忙搭手,顺便闲聊。
“嬷嬷在府里很多年了吧?”云汐拿起一个略显陈旧的锦盒,轻轻拂去灰尘。
“回三小姐,老奴进府快三十年了,眼看着大爷、二小姐和您长大的。”赵嬷嬷笑容慈祥。
“那您可记得我小时候最宝贝什么?或者,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玩意儿,现在可能都收在这里了?”云汐试图引导。
赵嬷嬷努力回想,最终还是摇头笑道:“三小姐您小时候啊,性子静,喜欢的也都是些书画笔墨,或是小巧的乐器摆件。至于特别宝贝的……好像真没有。夫人给您准备的物件,您都收得好,但也不见对哪样格外执着。”
又是一片空白。云汐的过去,干净得像一张被精心擦拭过的白纸,连孩童应有的、对某件物品的特殊依恋都找不到痕迹。这本身,就极不寻常。
线索似乎断了。家人守口如瓶,下人一无所知。云汐站在听雪轩的窗前,望着庭院中渐盛的夏景,心中那份探寻的渴望,被一种更深的茫然所取代。她是谁?林家又在害怕什么?
“小姐。”墨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云汐回头,看到他手中端着一碟刚冰镇好的瓜果。
“阿七,”她忽然问道,目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,“如果你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谜团里,身边的人都知道答案,却都不告诉你,你会怎么做?”
墨渊将瓜果放在桌上,迎上她的目光。那双清澈眼眸中的迷茫,让他心中某处微微一动。他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若这谜底关乎安危,不知,或许是福。”
这话,与林父那日的说辞何其相似。云汐怔住。
墨渊看着她,继续道:“属下只知道,守护小姐周全,是当前最重要的事。”他没有说谎。无论“林微澜”身上藏着什么秘密,无论组织为何要杀她,在查明真相之前,在他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之前,保护她,是他此刻唯一确定的念头。
他看着云汐蹙起的眉头,心中暗忖:林家的过度保护,下人的一无所知,还有那被刻意抹平的过往…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被严密守护的秘密。这个秘密,才是引来危险的根本。而新的威胁,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平静的京城暗处,随时可能因她不经意间暴露的某些特质而被触发。他必须更加警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