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雪轩内,安神香的青烟袅袅,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。云汐自昏沉中醒来,意识回笼的瞬间,竹林间的迷药气味、骤然发力的钳制、以及那道破开光影的玄色身影……记忆碎片让她心口猛地一缩。
“小姐醒了!”铃铛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,连忙上前搀扶。
几乎同时,林母快步走入,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后怕与忧虑,她紧紧握住云汐的手,指尖冰凉:“微澜,还有哪里不适?可吓坏母亲了。” 林父紧随其后,虽面色沉静,但眼底的深沉与审视,比往日更重了几分。
“父亲,母亲,我无事。”云汐声音微哑,下意识地望向门外,“阿七他……”
“他将你平安送回,已禀明是遭遇了不明匪人。”林父接过话,语气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,“此事你无需再忧心,为父自会处理。” 他目光与林母短暂交汇,那份刻意的轻描淡写之下,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惊涛。他们怕的,从来不是几个毛贼。
府医诊脉,确认云汐只是受了惊吓,吸入的迷药分量亦轻,并无大碍。林母亲自伺候她喝了安神汤,看着她重新躺下,细细掖好被角,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过度的小心,仿佛她是一件即将碎裂的琉璃。
脚步声轻响,林清月的身影出现在门边。她并未立刻进来,而是静静立了片刻,清冷的目光扫过云汐苍白的面容,以及父母那难以完全掩饰的忧惧。她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,走到床前放下。
“三妹感觉如何?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,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。
“劳二姐挂心,好些了。”云汐轻声回应。
林清月点点头,没有多余的安慰,只道:“既无事,便好生静养。外头的事,有父亲母亲。”她话语简洁,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目光随即转向林父,“父亲,苏家小姐那边,女儿已命人送去压惊的礼,并婉转探问,她对此事似是一无所知,前日便已离京。”
林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更深沉的凝重:“做得妥当。”
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林修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。他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立刻从衙门赶回,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。他快步走到床前,见云汐虽面色苍白但神志清醒,明显松了口气,但眉头依旧紧锁。
“微澜,可还难受?”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,随即转向林父,语气沉重,“父亲,外头……”
林父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,目光扫过床上的云汐,沉声道:“修远,随我去书房。” 有些话,不能在云汐面前说。
廊下,墨渊背脊挺直,如同沉默的磐石。他将云汐救回后,只向林父林母禀报了“匪人”之说,隐去了组织的痕迹。林父那深究的一眼,让他明白,这位尚书大人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易被搪塞。
他能感受到背后房中投来的目光——担忧、审视、感激,以及云汐醒来后那无声的探寻。林修远匆匆归来又随父离去时,那凝重无比的神色,都让墨渊心中的弦绷得更紧。这一切都化作无形的丝线,缠绕着他。暗香的话如同诅咒,在他脑中回响。组织的监视如同暗处的毒蛇,而林家这艘船,正在缓缓驶向风暴。
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修远与林父走向书房时,一名管事引着一位幕僚打扮的中年人也正匆匆赶去。墨渊耳力极佳,捕捉到他们低语中“漕运”、“旧案”、“弹劾”等零碎词语,心中一沉。危机并非单一而来,朝堂的暗箭与江湖的杀手,正形成合围之势。
屋内,云汐靠在软枕上,父母与二姐的关怀环绕,大哥的及时归来,都让她感受到家族的温暖,却无法驱散她心底不断扩大的寒意。苏婉清(假)那句“欲知身世根源”如同鬼魅低语,而父兄异常凝重的神色,府中弥漫的紧张,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,林家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。而她,很可能就是那个漩涡的中心。
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望向门外那个玄色的身影,此刻,他是她混乱世界中唯一可见的依靠,尽管这依靠本身,也笼罩在重重的迷雾之中。
林府上空,乌云正在汇聚,微澜之下,暗涌已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