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岁的喜庆气氛依旧笼罩着林府,门楣上的桃符鲜艳,廊下的灯笼在昼间也透着融融红光。然而,那自昨日午后便隐约可闻的流言,并未随着旧岁一同离去,反而如同附骨之疽,在走亲访友的人情往来间,悄无声息地扩散。
这日,一位与林母交好的诰命夫人前来拜年,言谈间神色几度犹豫,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:“老夫人,有些话本不当讲,只是……外头如今有些不好听的传闻,关乎府上三小姐,您可曾听闻?”
林母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,面上笑容不变:“哦?不知是什么传闻,劳动夫人挂心?”
那夫人凑近些,声音更低:“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胡乱嚼舌根,说什么……府上三小姐自落水醒来后,便精通了些……些惑人心智的玩意儿。那‘锦匣’、那琴音,都透着邪性,竟能让人心智迷失,对其言听计从。还说……城南张员外家的小姐,便是着了道,如今痴痴傻傻,只惦着那匣子……”
林母脸色微沉,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:“荒谬!小女不过是些闺中巧思,怎容得如此污蔑!张员外家小姐之事,我亦有耳闻,乃是她自身心事郁结,与我家何干?”
“是是是,我自然是不信的。”那夫人连忙赔笑,“只是人言可畏,三人成虎。老夫人还需早做打算,莫让小人中伤了三小姐清誉。”
送走客人,林母独坐厅中,眉宇间笼罩上一层阴霾。她并非无知妇人,深知流言一旦与“妖邪”沾边,便再难轻易洗清。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,任何一点风吹草动,都可能被无限放大。
与此同时,林修远在外与同僚应酬时,也遭遇了类似的试探。
“修远兄,令妹的‘锦匣’如今可是风靡京城啊!”一位官员笑着敬酒,语气却带着几分探究,“只是……这功效未免太过神奇,竟能让人爱不释手,乃至……心神俱醉?哈哈,开个玩笑,莫怪莫怪。”
林修远心中恼怒,面上却只得强笑道:“王大人说笑了,不过是些精巧玩物,附庸风雅罢了,岂有那般奇效。”
甚至连林清月出门赴闺中密友的诗会,也隐约感觉到几道投向她的目光带着异样,往日亲密的手帕交,言辞间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好奇。
听雪轩内,云汐尚不知风雨欲来。她正对着一本琴谱蹙眉,试图将一首古曲进行改编,融入新的“锦匣”设计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,神情专注而宁静。
铃铛气鼓鼓地从外面进来,欲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?”云汐抬头,见她神色不对,问道。
“小姐!”铃跺了跺脚,“外面那些人都在胡说八道!说您的锦匣是……是妖物,用了会迷人心智!还说您……您落水后被水鬼附身了才变得这么厉害!简直气死人了!”
云汐执笔的手停在半空,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。她先是愕然,随即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。来自现代的她,太清楚舆论和污名化的威力。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,“妖物”、“附身”的指控,足以将一个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这不是偶然,是有人在背后推动。是针对林家,还是……针对她这个“异数”?
“铃铛,”她声音尽量平稳,“这些话,从哪里听来的?”
“街上都传遍了!奴婢刚才去给小姐取新调的香粉,就听到几个长舌妇在巷口嘀嘀咕咕!”铃铛急得快哭出来,“她们怎么能这么污蔑小姐!”
云汐放下笔,走到窗边。院子里,墨渊如同往常一样静立在阴影处,身姿挺拔,仿佛对外界风波毫无所觉。但她能感觉到,他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冷冽,像一张拉满的弓,随时准备射向未知的威胁。
他是否……也听到了这些谣言?他又会如何看她?
晚膳时分,林府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。林父面色凝重,林母眼底带着忧色,连林修远都少了平日的谈笑。
“父亲,母亲,”林清月放下筷子,冷静开口,“外面的流言,想必二老都已知晓。此事来得蹊跷,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。”
林父叹了口气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林家刚经历一场风波,如今又……唉,怕是有人不想看我林家安稳。”
“当务之急,是查明流言源头,并设法澄清。”林清月看向云汐,目光温和却坚定,“微澜,近日你尽量少出门,凡事小心。”
云汐乖巧点头:“女儿明白。”
她低下头,看着碗中晶莹的米饭,心中那份新岁伊始的暖意,已被一层无形的寒冰覆盖。这妖风,来得又快又急,目标明确。她这个意外闯入此间的灵魂,终究还是给这个给予她温暖的家庭,带来了难以预料的灾祸。
窗外,夜色渐浓,寒风呼啸,吹得灯笼摇晃不定,将那一片喜庆的红光,搅得支离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