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在林家祠堂内不安地跳跃,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,扭曲地映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。林文正那句有些路一旦选了,就再不能回头的话语,仿佛还在梁间回荡。
林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云汐,力道大得让云汐感到疼痛。她的眼神里没有震惊,只有一种深沉的、早已了然于心的痛苦。林修远眉头紧锁,林清月垂眸不语,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父母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沉重。
林文正缓缓抬起手,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半旧的锦帕。缠枝莲的纹路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,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。
跪下,微澜。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云汐依言,在他面前重新跪下,仰头看着这个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父亲。
林文正的目光越过她,仿佛穿透了时空,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。二十多年前,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,我仕途坎坷,遭人构陷,性命攸关,林家危在旦夕。
烛火噼啪作响,像是在为这段往事伴奏。
是前朝靖王妃,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感念,于我有再造之恩。她不仅救了我的命,更救了整个林家。
二字如同惊雷,在林修远和林清月耳畔炸响。林修远猛地攥紧拳头,骨节发白。林清月则难以置信地看向父母,又看向跪在那里的云汐。
旧都陷落,靖王殉国。林文正继续说道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深井中艰难打捞上来,王妃带着刚满月的女儿逃亡。在追兵逼近、自知难逃之时......
他的声音哽咽了,目光终于落回云汐脸上,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痛——有愧疚,有不舍,更有深深的无能为力。
她将女儿......托付给了我。
祠堂内一片死寂,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林文正的视线,缓缓移向云汐耳垂后方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那女婴......耳后有一粒......形如弯月的朱砂痣。
刹那间,林修远和林清月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云汐耳后那粒小小的、独特的红痣上!
林母的泪水无声滑落,她紧紧抱着云汐,肩膀微微颤抖。这个她明知并非亲生,却倾注了十几年心血养育的孩子,这个秘密她守护了这么多年,终究还是要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揭开。
云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。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,那隐藏在迷雾之后的真正来历。前朝遗孤......这个身份,在这个时代,是原罪,是随时会引爆的炸药。
她看着养父痛苦的面容,养母无声的泪水,兄姐震惊的眼神,突然理解了很多事——为什么她落水后父亲会那般惊恐,为什么她展露才华时会引来那么多异样的目光,为什么皇帝要特意召见她......
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,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。
陛下......林文正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,给了我们三日时间。
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最后停留在云汐脸上:
要么,交出微澜......
要么......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,满门抄斩。
林修远猛地站起身:父亲!我们怎能......
住口!林文正厉声打断,老泪纵横,你们以为我愿意吗?这是圣旨!是诛九族的大罪!
他颓然跪倒在地,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:
我林文正对不起靖王妃的托付,对不起微澜这十几年的孝顺,更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......可是,我......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家满门......
祠堂内,恩义与生存的抉择,将每个人都撕裂了。
云汐跪在原地,感受着这个养育她十几年的家庭在真相面前的挣扎。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一切都将不同。
祠堂外,墨渊静静伫立。
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,他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。
前朝遗孤,皇权逼迫。
他的目光,透过窗棂的缝隙,落在那个跪在祠堂中央的纤细身影上。
夜色深沉,秘密已经揭开,而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