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瓦片轻响后,屋内再无动静。沈令仪的手仍停在枕下,指尖抵着匕首冷硬的刃鞘。她缓缓松开手,坐起身,将灯芯挑亮,把方才记录下的密谈内容重新看了一遍。
纸上的字迹清晰,每一句都来自月魂带回的记忆。她取出三张薄纸,逐字誊抄。一份藏入铁匣夹层,一份用油纸包好塞进袖中,最后一份留在桌上,墨迹稍重,像是匆忙写就后未及收起。
天未亮,林沧海已候在宫门偏道。她亲自将袖中那份交到他手里,只说一句:“今日递入御前。”林沧海点头,转身离去时脚步沉稳,没有回头。
萧景琰接到密报是在早朝前。他看完纸条,面上无波,只将它投入烛火。随后召见户部右侍郎,言辞温和,说边军粮饷账目繁杂,唯有他可堪托付。那侍郎脸色微变,应答时声音发紧,退下后立刻遣心腹出府。
林沧海的人早已守在外。那名仆从刚出巷口便被截住,信件落入暗处。纸上只有四字:“事急,求见。”
同日,沈令仪入东宫整理旧档。她翻出一卷陈年礼单,在“先皇后赐物”一行旁,轻声念出一位老臣的名字。这话不轻不重,却正好让身旁奉茶的宫女听见。不出半日,传言便起——那位称病不朝的老臣,曾受先皇后亲口嘉许。
萧景琰当天下诏,请该老臣复出主理西岭案。同时命兵部侍郎即刻离京巡查河防,赏银千两,明为重用,实则调离。
消息传开,联盟内部开始动摇。刑部尚书派人去寻兵部侍郎商议对策,却被告知人已出城。他回府闭门三日,次日便有风声传出,说他曾私改旧案卷宗,掩护谢家走私行径。
林沧海押解谢府旧仆过堂时,故意让供词外泄。一句“尚书大人亲手烧毁文书”,直插对方心口。
沈令仪在第三夜再次催动月魂。头痛欲裂,她咬住帕子,重回父亲书房外的那个雨夜。这一次,她不再只听言语,而是捕捉气息。一股沉水香从廊下飘来,极淡,却熟悉——萧景琰曾因这味道皱眉,而那夜站在父亲门外的人,袖口正佩着仙鹤衔书玉佩。
她睁开眼,提笔写下线索,封入小笺。
次日午后,萧景琰立于御台,手中握着暗卫从谢府偏院夹墙搜出的底稿。纸页泛黄,署名确为谢太傅与其子。他未宣之于众,只在朝会上淡淡开口:“三公之尊,若挟百官以抗君,与乱臣何异?”
满殿寂静。几位官员低头避视,有人袖中手抖。
散朝后,户部右侍郎回到府中,取出私印,开始书写认罪书。兵部侍郎在城外驿站停下,望着前方长路,忽然下令加快行程。刑部尚书紧闭院门,连家中仆役也不得出入。
谢太傅归府时咳嗽不止,扶着廊柱才站稳。他抬头望向宫门方向,眼神浑浊,第一次露出疲惫。
沈令仪坐在灯下,将桌上那份留作诱饵的名单投入火盆。纸角卷曲变黑,字迹被火焰吞没。她闭眼靠在椅背上,耳边还残留着月魂退去时的刺痛。
萧景琰站在御书房窗前,手中密信底稿未毁。他盯着其中一页,上面写着一条未完成的联络暗语:“鹤鸣九皋,其翼覆——”
一支笔从案头滚落,砸在青砖上发出脆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