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二这人其实不坏,就是有个改不掉的毛病——爱说大话。不管什么事,他总要凑上去夸下海口,明明办不到的事,也非要拍着胸脯打包票。时间一长,街坊邻居都知道他这毛病,也都见怪不怪了,反正他也就是过过嘴瘾,倒也没什么坏心思。
这毛病在工作上反倒成了他的长处。因为他特别会来事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在单位里混得风生水起。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,他这信口开河的毛病却越发严重了。
要说这毛病是怎么改的,还得从他老家说起。
刘二从小在柳树沟长大,后来在城里站稳脚跟,就把家安在了城里,娶妻生子,很少回村。不过他在村里还有个亲叔叔,逢年过节他都会回去探望。
叔叔家有一儿一女,女儿远嫁他乡,老两口跟着儿子过日子。婶子常年卧病在床,那个堂弟又不太孝顺,老两口的晚年过得相当凄凉。
就在大家都以为病怏怏的婶子会先走一步时,意外发生了。一向身体硬朗的叔叔突然被查出癌症晚期,没多少时日了。堂弟把叔叔从医院接回家,说白了就是等着咽气。
叔叔弥留之际,最放不下的就是婶子。他拉着儿子的手,一遍遍地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母亲。堂弟总是敷衍了事地应着,直到老人闭眼,也没能安心地走。
刘二得知消息后,立即赶回村里帮忙料理后事。出殡前一晚,他主动要求守灵。帮忙的乡亲们在天黑后陆续离开,偌大的灵堂就剩下他一个人。
深夜时分,几杯酒下肚,刘二对着叔叔的灵位打开了话匣子。说到动情处,他拍着胸脯保证:叔,您就放心走吧。要是堂弟对婶子不好,我就把婶子接到城里,我给她养老送终!
说完这话,他只觉得眼皮发沉,迷迷糊糊就睡着了。蒙眬中,他似乎看见叔叔的遗像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叔叔去世后,堂弟几乎和所有亲戚都断了来往。刘二去过几次,每次都碰一鼻子灰。久而久之,他也就懒得再回村了。只是偶尔听说,堂弟对婶子越发苛刻,不仅限制吃喝,还经常恶语相向。
刘二虽然心里过意不去,但转念一想: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,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。这个念头一出,当初在灵前许下的承诺就被他抛到了脑后。
直到叔叔周年祭日,刘二才再次回到柳树沟。他先去看望了婶子,只见老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神志也已经不清醒了。因为来得晚,其他亲戚都已经上过坟,刘二只好独自去坟地祭拜。
奇怪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。他摆上供品,可刚摆好,供品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。反复几次后,总算摆稳了。可当他开始烧纸时,突然刮起一阵阴风,燃烧的纸钱猛地扑到他脸上!
刘二只觉得喉咙一阵灼痛,再想说话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!他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离开坟地,直奔邻村一位姓陈的阴阳先生家。
说也奇怪,一进陈家,喝了陈先生递过来的水,刘二竟然又能出声了。他把在坟地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陈先生闭目掐算片刻,缓缓说道:你这是冲撞了阴灵。不过他并非要取你性命,只是想给你个教训。你仔细想想,是不是答应过逝者什么事,却没有做到?
刘二猛然想起守灵那晚的承诺,顿时冷汗直流。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陈先生。
这就对了。陈先生叹了口气,你在灵前许下承诺,致使逝者魂魄滞留阳间,迟迟不能往生。如今你食言而肥,他自然要找你讨个说法。
二人立即返回坟地。陈先生做了一场法事,对着坟墓说道:尘归尘,土归土,阳间事自有阳间人了。你既已离去,何必执着?他既有错,也已受到惩戒,就此罢手吧。
随后,陈先生让刘二重新烧了些纸钱。这一次,风平浪静,再无异状。
逝者已经答应不再追究,陈先生说,但你要记住,举头三尺有神明,特别是在逝者灵前,一字一句都要慎重。许下的承诺,就一定要做到。
从那天起,刘二每隔几天就会回村照顾婶子。虽然他的嗓子一直沙哑,但他再也不随便夸口了。几个月后,婶子安详离世。刘二再次守灵,这一次,他整夜沉默不语。
第二天清晨醒来时,他惊讶地发现,沙哑已久的嗓子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。
从此以后,刘二像是变了个人。他依然能说会道,但再也不会信口开河。每当有人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稳重,他总是摸着喉咙,意味深长地说:有些承诺,许下了就是要用一辈子去兑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