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墨将云逸小心安置在造化灵泉旁,让他靠着一块温润的青石。泉水的氤氲灵气自发萦绕上来,滋养着云逸苍白的面庞。凌墨盘膝坐下,并指如剑,一缕精纯至极的剑元自他指尖透出,凝而不散,小心翼翼地探入云逸经脉之中。
他眉头微蹙,云逸体内灵力因过度消耗和魔气侵蚀而紊乱不堪,几处经脉甚至有细微的裂痕。凌墨的剑元至精至纯,又带着寂灭剑意特有的凝练,此刻却被他控制得如同最细腻的丝线,一点点梳理着那些淤塞和紊乱,不敢有半分急躁。
“嗯……”昏迷中的云逸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,眉头因经脉被触及的微痛而蹙起。
凌墨动作一顿,下意识放轻了力道,目光落在云逸因虚弱而显得格外安静的脸上,那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或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紧闭着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凌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,一种陌生的、酸涩的情绪漫上心头,让他驱使剑元的手势更加谨慎了几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云逸紊乱的气息终于渐渐平稳下来,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。他眼睫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映入眼帘的,是灰蒙蒙的天空,身下是松软而充满生机的土地,鼻尖萦绕着泥土、灵药以及……一缕熟悉的、带着凛冽寒意的气息。他偏过头,正对上凌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。
“醒了?”凌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但仔细听,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。
云逸撑着身子想坐起来,却被凌墨伸手按住肩膀。
“别动,经脉刚理顺。”凌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。
云逸这才感觉到体内虽然灵力空虚,但之前那种滞涩刺痛感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和力量滋养过的通畅感。他目光落在凌墨依旧抵在他后背心俞穴,正缓缓输送剑元稳固他经脉的手指上,心头微暖。
“多谢。”云逸放松下来,靠在青石上,感受着背后传来的稳定力量和周围浓郁的生机,忍不住深吸一口气,“这里就是……”
“嗯。”凌墨收回手,打断了他的话,目光扫过这片虽显荒芜却灵气盎然的奇异空间,“你的秘密基地。”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但也没有追问,仿佛接受这一切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云逸看着他,忽然笑了,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释然和一丝狡黠:“感觉如何?我这地方,还不错吧?”
凌墨没有回答,只是站起身,走到那洼清澈见底的造化灵泉边,掬起一捧泉水。泉水在他掌心荡漾,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。“时间流速,与外界不同。”他陈述道,不是疑问。
“你看出来了?”云逸有些惊讶,随即了然,“也对,你感觉敏锐。”他也走到泉边,与凌墨并肩而立,“具体快多少我还不太确定,需要测算,但肯定比外面快很多。”
两人一时无话,静静地站在泉边。空间里十分安静,只有微风吹过新开辟的那片小小药田,几株刚刚移栽过来的灵药幼苗轻轻摇曳。
云逸蹲下身,检查着那株濒死的日月同心莲。他用灵泉小心浇灌后,这株灵植不仅焕发生机,莲叶边缘甚至隐隐泛起一层温润的玉光,长势极好。他又看向被小心放置在灵泉旁,裂纹越来越多,散发着纯净炽热生机的凤凰蛋,伸手轻轻抚摸蛋壳。
“这次真是险之又险。”云逸一边检查,一边心有余悸地开口,“要不是你最后那决绝的一剑,还有……你信我,我们恐怕真要交代在那里了。”
凌墨的目光也落在凤凰蛋上,看着云逸轻柔抚摸蛋壳的动作,眼神微动。“你亦做到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没有你的丹药扰乱,没有你最后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云逸试图将他拉入这个空间的行为,“我亦无法斩出那一剑。”
他说的是事实。若非云逸制造了绝对的混乱,牵制了那金丹长老大部分心神,他根本无法完成那近乎偷袭的绝杀。更重要的是,在最后那天地倾覆的绝境中,是云逸选择了相信他,抓住了他的手;也是云逸,在他力量耗尽时,给了他一个不可思议的避难所。
这种将后背、乃至性命完全交付,并且被对方稳稳接住的感觉,对凌墨而言,陌生得让他心悸,却又……无法抗拒。
云逸抬起头,看向凌墨,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,眼神清澈:“所以,我们这算不算是过命的交情了?”
凌墨对上他的目光,那目光里没有任何试探、算计,只有纯粹的庆幸与毫无保留的信任。他心底那层坚冰,在这目光下,似乎又融化了一角。他微微颔首,给出了一个郑重的回应:“嗯。”
一个字,重若千钧。
云逸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,他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软的手臂,开始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踱步,规划着:“等出去后,得想办法多弄点灵药种子进来,把这片地都种满……那边,对,那边可以规划一下,以后说不定能盖个小竹楼?总是以天为盖地为庐也不像话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,像是在对凌墨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描绘着对这个初生世界的构想。凌墨就站在原地,安静地听着,看着他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侧脸,看着他比划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动作。
洞府外危机四伏,宗门内暗流涌动,前世记忆如附骨之疽……但在这一方小小的、只属于云逸(现在或许也属于他)的天地里,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宁静。没有迫在眉睫的厮杀,没有需要警惕的阴谋,只有灵泉潺潺,药苗新绿,和一个在他面前毫无防备、展露着真实情绪的人。
凌墨看着云逸蹲在药田边,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苗加固土壤,衣袖挽到手肘,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,几缕墨发垂落颊边,被他随意别到耳后。
忽然觉得,若往后岁月,常有这般光景,似乎……也很不错。
这个念头悄然浮现,让凌墨自己都怔了一下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墨渊剑,冰凉的剑柄传来熟悉的触感,但这一次,却未能如往常般抚平他心中泛起的微澜。
就在这时,旁边传来“咔嚓”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。
两人同时转头,目光瞬间聚焦在灵泉旁那枚凤凰蛋上。
只见蛋壳上最大的那道裂缝,骤然扩大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