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驿馆,云逸并未休息,而是独自坐在庭院一角的石凳上,指尖蘸着杯中清水,在石桌上勾勒着今日在丹擂所见的一些独特手法与药性搭配。他眉头微蹙,沉浸在对不同丹道流派的拆解与思索中,试图从中汲取灵感,融入自己的体系。晚风拂过庭院中的灵植,带来沙沙细响,更衬得此处清幽。
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庭院的宁静。云逸抬头,有些意外地看到三皇子慕容昭正缓步走来,身后仅跟着一名低眉顺目的侍从。慕容昭已换下白日那身显眼的皇子礼服,穿着一袭月白常服,更显得气质温润,平易近人。
“云逸道友真是勤勉,大赛首日便在此钻研丹道,令人钦佩。”慕容昭笑容和煦,语气自然熟稔,仿佛与云逸是旧识。
云逸起身,依礼拱手:“三殿下谬赞,不过是些粗浅思索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”
慕容昭摆摆手,示意他不必多礼,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未干的水痕上,虽然图形简单,但他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推演思路颇为新颖。“道友过谦了。白日丹擂之上,道友那静音阵盘,构思巧妙,效果卓着,令人印象深刻。还有那处理材料的手法,效率极高,摒弃冗余,直指核心,此种理念,与我皇室丹房近年来所倡导的‘去芜存菁’之道,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”
他话语温和,不带丝毫压迫感,只有纯粹的欣赏与探讨之意:“不知云逸道友可有兴趣,闲暇时往皇室丹房一叙?那里收藏了不少上古丹方残卷,亦有诸多同道中人,彼此交流论道,或能对道友有所助益。”
这番邀请,姿态放得极低,给出的条件更是诱人。皇室丹房,那是天阙皇朝丹道资源的汇聚之地,其收藏与底蕴,远非青云门可比。对于任何有志于丹道的修士而言,这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。
云逸心中确实一动,上古丹方残卷对他完善自身理论体系很有吸引力。他正欲开口回应,一股熟悉的、带着凛冽寒意的气息陡然自身后传来。
“他近日需备战,无暇分身。”
凌墨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,冷硬地切入两人之间。不知何时,他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月洞门下,玄衣墨发,身姿挺拔,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正落在慕容昭身上,没有任何情绪,却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。
慕容昭脸上的笑容不变,转向凌墨,态度依旧谦和:“凌墨道友。今日剑擂之上,道友一剑风采,亦是令人心折。”他话语顿了顿,自然地将话题拉回,“交流论道,亦是修行的一种。况且,皇室丹房随时为二位敞开,并非定要即刻前往。”
凌墨没有接慕容昭关于剑擂的话茬,他甚至没有看云逸,目光始终锁定在慕容昭身上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:“他的修行,不劳殿下费心。”
气氛瞬间凝滞。慕容昭身后的侍从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但慕容昭本人依旧面色如常,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了然。他看了看面色冷峻的凌墨,又看了看一旁微微蹙眉、似乎想说什么的云逸,心中了然。
云逸感受到凌墨话语中那几乎不加掩饰的不悦,以及那份近乎霸道的维护。他虽觉得凌墨的态度有些过于直接,但心底却奇异地并无反感,反而有一丝莫名的……受用?他压下这古怪的念头,对慕容昭歉然一笑,语气诚恳:“多谢殿下厚爱。只是正如凌师兄所言,大赛期间,确需专心备战,不敢分心。殿下美意,云逸心领,待盛会之后,若有机会,再向殿下请教。”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婉拒了即刻的邀请,又给未来留了余地,没有彻底拂了慕容昭的面子。
慕容昭深深看了云逸一眼,又瞥了一眼如同守护凶兽般立在云逸侧后方的凌墨,脸上笑容依旧温润:“既如此,是本王冒昧了。期待二位在后续比赛中的精彩表现。告辞。”
他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,带着侍从转身离去,衣袂飘然,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滞从未发生。
庭院中,只剩下云逸和凌墨两人。晚风吹过,带着一丝凉意。
云逸转过身,看向凌墨。凌墨也正看着他,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那份冰冷的锐利却缓和了不少。
“你……”云逸张了张嘴,想问他对慕容昭为何如此警惕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带着点无奈,又有点好笑地道,“人家好歹是皇子,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。”
凌墨移开目光,望向慕容昭离去的方向,语气淡漠:“皇室之人,心思深沉,不必深交。”
他的理由冠冕堂皇,但云逸却觉得,或许并不止于此。他看着凌墨线条冷硬的侧脸,没有再追问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明日还有比赛,早些休息。”凌墨收回目光,说完这句,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,背影依旧挺拔孤直。
云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,又低头看了看石桌上渐渐干涸的水痕,摇了摇头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。他抬手抹去水痕,也转身回了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