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里，靓坤挂断电话，动作流畅地拿起一支红笔，在那张打印出来的人员名单上，划掉了“恐龙”的名字。
名单上，太子手下最倚重的“八大金刚”，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，像一片被砍伐过度的森林，显得稀疏而萧条。
“坤哥，茶具洗得差不多了。”杨天从跑步机上走下来，用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，他的呼吸平稳，仿佛刚才那四十分钟的有氧运动只是散步，“下一步，是不是该请太子哥，来喝杯茶了？”
靓坤笑了。他没有回答，而是将手里那份关于电影公司的资料扔到桌上。
“不急。”
他的手指，在名单上剩下的一个名字上，轻轻敲了敲。
那不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，而是一个女人的名字。
十三妹。
“洗了这么多杯子，总得有个漂亮点的，留下来自己用。”靓坤的嘴角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，眼神里是生意人看到优质资产时的光芒，“而且，这家公司，也该增加点‘娱乐’业务了。”
杨天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了靓坤的意思。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这头旺角野兽，不仅学会了用猎人的工具，甚至开始思考如何经营自己的猎场了。
他走到屏幕前，手指轻点，调出了十三妹的资料。
崔曼君，人称十三妹。洪兴在钵兰街的堂主。
屏幕上，女人的照片并非风情万种，反而带着一股英气。短发，眼神锐利，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。资料显示，她掌控着钵兰街大部分的夜总会、酒吧和地下妓院，手下清一色都是女性，组成了一张严密而排外的利益网络。
“钵兰街是洪兴最赚钱的地盘之一，现金流极其稳定。”杨天像个分析师一样解读着数据，“但模式传统，利润增长已经见顶。十三妹这个人，很护短，极度不信任男人。想用对付肥基和恐龙那套，恐怕行不通。”
“所以我们不跟她谈钱，也不跟她谈儿子。”靓坤靠在椅背上，双手交叉，摆出了一个他自己越来越习惯的姿态，“我们跟她谈……未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办公室的门“砰”的一声被撞开。
傻强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，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，腋下夹着一叠厚厚的、用订书机钉起来的A4纸，满脸都是“快表扬我”的亢奋。
“坤哥！阿天哥！我有一个颠覆性的商业计划！”
他把那叠纸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桌上，赫然是份计划书，封面用彩笔画着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，旁边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：《皇后KtV首届亚洲小姐竞选暨高端人才引进计划书》。
“我刚才在门口，听到了！坤哥说要搞‘娱乐’，还要‘漂亮的杯子’！”傻强指着自己的计划书，唾沫横飞，“我懂了！这就是‘核心资源差异化竞争’！别家KtV只有歌唱，我们还有选美！我们把全港的漂亮妞都签下来，让她们在KtV里走秀，客人一边唱歌一边打分，打分最高的，就是我们的签约艺人！”
他翻开一页，上面是他亲手画的组织架构图。
“你看，我连职位都想好了！我，杨傻强，担任‘首席星探官’兼‘大赛评委会主席’！b哥，担任‘选手纪律督导’，他那张脸，保证没人敢潜规则！火牛哥，担任‘t台秩序维护总监’！”
天养生那几个正在角落里保养狙击枪的兄弟，手上的动作都停了，齐刷刷地用一种“今天出门没看黄历”的眼神看着傻强。
靓坤的太阳穴，又开始有节奏地跳动。
“阿天哥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傻强完全没察觉到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，满眼期待地看着杨天，“这个计划，是不是充满了‘互联网思维’和‘用户沉浸式体验’？”
“是。”杨天推了-推眼镜，憋着笑，一脸认真地回答，“不但有，而且还解决了我们公司女性员工比例过低的问题，优化了人力资源结构。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存一转，“这个计划的战略高度，还是稍微低了一点。坤哥的‘娱乐业务’，格局要更大。”
“格局？”傻强愣住了。
“傻强，”靓坤终于开口，他指了指门口，“你去楼下，买一份最新的《亚洲财经周刊》，回来写一份关于东南亚娱乐产业市值的分析报告。今晚交给我。”
“东……东南亚？市值？”傻强被这两个新名词砸得晕头转向，但一听到是坤哥亲自布置的任务，立刻挺直了腰板，“是！保证完成任务！”
说完，他抓起自己的“计划书”，雄赳气昂地冲了出去，嘴里还小声嘀咕着：“看来我的商业嗅觉还是太局限在港岛了，必须放眼国际……”
办公室的门关上，那股傻气带来的欢乐氛围也随之消散。
靓坤拿起那份电影公司的资料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。
“钵兰街是个现金奶牛，但太脏了，上不了台面。”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，“我们不抢，也不砸。我们是去‘投资’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让一旁的杨天都感到一丝寒意。靓坤的学习能力，远超他的想象。
“我们收购这家电影公司，把它做成我们的‘内容生产基地’。”靓坤的思路，前所未有的清晰，“十三妹手下那些女孩子，与其在夜总会里卖笑，不如拉到镜头前当明星。我们给她投资，给她剧本，给她请最好的导演。我们把她的‘小姐’，包装成‘影后’。把她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，洗成能上报纸、能拿奖杯的，干净的娱乐产业。”
杨天补充道：“我们不夺走她的地盘，我们邀请她，成为‘天穹娱乐集团’的董事。我们给她的，不是钱，是身份。是她一个女人，在洪兴这个男人的世界里，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——尊重和体面。”
靓坤站起身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窗外，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，像一盘被打翻的钻石。
“一个只能在黑夜里讨生活的女人，你给她一个站在聚光灯下的机会。你猜，她会不会拒绝？”
他转过身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掌控一切的笑容。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，拨通了皇后KtV。
电话那头，传来大b疲惫又麻木的声音。
“杨先生，有什么吩咐？”
“让你女儿，停一下手里的功课。”靓坤的语气，像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，“我需要一份商业计划书。主题是：如何通过资本注入及产业升级，对传统红灯区业务进行并购重组，并将其整合进一个全新的电影娱乐公司。要求48小时内，发到我邮箱。”
电话那头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靓坤仿佛能看到大b那张瞬间失血的脸。但他毫不在意，甚至觉得有些快意。
“告诉她，”靓坤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，“如果这份计划书做得好，‘天穹娱乐’未来在伦敦设立的欧洲办事处，会给她留一个暑期实习生的位置。年薪，十万英镑。”
说完，他挂断了电话。
办公室里，只剩下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嗡鸣。
靓坤知道，电话那头的大b，那个曾经的铜锣湾揸fit人，此刻，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。
亲手把女儿送进名校，是为了让她远离这个肮脏的世界。
而现在，他却要亲手，把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生意，包装成一道亮丽的商业习题，交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手上。
这杯名为“十三妹”的茶，还没开始洗。
但用来洗茶的那壶水，已经通过一条跨越半个地球的电话线，开始加热了。
而且，烧水的柴火，是另一个男人的骄傲和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