荃湾,和联胜堂口。
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,拧一下,能滴出满地的血。
大d(大卫)坐在太师椅上,手里那根手指粗的雪茄,已经被他捏成了烂泥。烟灰缸里,是十几根同样下场的雪茄尸体。他双眼布满血丝,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,即将发狂的野兽。
堂下,站着十几个和联胜的头目,包括刚刚从尖沙咀那边吃了瘪回来的“长毛”,个个噤若寒蝉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一个马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声音抖得像筛糠:“d哥!d哥!不好了!飞机哥他……”
“他妈的!说!”大d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红木茶几,上好的紫砂茶具碎了一地。
“飞机哥……飞机哥在家里,吊死了!”
整个堂口,死一样的寂静。
飞机,是大d手下最能打,也是最忠心的一条疯狗。昨天大d才派他去联络屯门那边的货源,今天就死了。
“怎么死的?”大d的声音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警察说是……是自杀。用自己的皮带……”马仔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从口袋里,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证物袋的照片,递了上去。
照片上,是飞机家凌乱的客厅,茶几上,一枚白色的麻将牌,在闪光灯下,白得刺眼。
白板。
“操!”大d猛地将照片揉成一团,狠狠砸在地上。他不是愤怒,是一种混杂着暴怒和一丝寒意的,前所未有的屈辱。
这不是挑衅。
这是处刑。
那个叫“白板”的杂种,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。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屠夫,点名要杀哪头猪,那头猪就活不过第二天。韩琛是这样,现在轮到他大d的人了。
“d哥,这个‘天穹安保’,太邪门了。”旁边的长毛低声说,“他们做事,不讲规矩。我们是不是……先避避风头?”
“避?”大d猛地转头,一巴掌扇在长毛脸上,打得他原地转了半圈,嘴角见了血。
“我大d出来混,字典里就没有‘避’这个字!”他指着门口,对着所有人咆哮,“韩琛死了,他没种!我大d还没死!传我的话出去!全港岛悬赏五百万!我要那个‘白板’的脑袋!还有那个叫杨天的,靓坤的!我要他们全家都整整齐齐!”
“还有!”他补充道,眼神里是疯狂的杀意,“明天开始,给我扫了洪兴在荃湾所有的场子!一个不留!我要让那个靓坤知道,过界,是要用命来填的!”
他以为,这是一场传统的,用刀和枪来决定胜负的江湖仇杀。
他不知道,他的对手,连棋盘都已经换了。
天穹大厦,顶层。
靓坤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正笨拙地操作着一台全新的苹果电脑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财务软件界面。
“操,这玩意儿比看风水还难。”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,“什么叫‘应收账款周转率’?老子只知道收账,什么时候还要还给别人了?阿天,我跟你说,当老板,还没当堂主有意思。以前谁不交数,我带人去把他腿打断就行了。现在呢?你让我给他发律师函?等他收到信,黄花菜都凉了!”
傻强正坐在一台连接着无数电极的躺椅上,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,像是从科幻电影里偷出来的金属头盔。头盔前方,投射出一道蓝色的光幕,光幕上,是荃湾地区的实时卫星地图,其中一个区域,正闪烁着代表“高情绪波动”的红色。
“坤哥,你的思维模式,还停留在‘物理接触式威慑’的初级阶段。”傻强头盔里传出的声音,经过电子合成,毫无感情,“天哥正在引导你,进入‘规则制定者’的领域。律师函,不是为了收账。它是一个‘法律层面的因果律武器’,它的目标,是摧毁对方的‘社会信用评级’,从而引发‘商业合作链’的连锁崩塌。这比打断腿,高级多了。”
他指着光幕上那个闪烁的红点:“你看,根据‘社会愤怒指数’的实时监测,大d的‘暴力决策倾向’,已经突破了百分之九十三的阈值。他的行为,正在被我们远程引导。他以为是自己在发火,其实,他只是我们剧本里,一个负责砸东西的,群众演员。”
“说人话!”靓坤吼道。
“大d那个蠢货,被我们当猴耍了。”
杨天没有理会这两个活宝。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缓缓地吐纳,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气场。
他眼前的空气中,悬浮着一块只有他能看见的蓝色光幕。光幕上,正是大d在堂口里咆哮的画面,连他脸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港岛卫星情报系统”,这是他刚刚得到的奖励。一只,真正意义上的,上帝之眼。
“坤哥,大d要砸我们的场子,你怎么看?”杨天开口,声音平静。
“砸他妈的!”靓坤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恢复了洪兴堂主的本色,“他敢动我们一根毛,我明天就带人去平了他荃湾!正好,让新收的那帮人,见见血!”
“然后呢?”杨天转过身,看着他,“跟和联胜开战?打一个月?打一年?警察天天来查牌,生意做不下去,死一堆兄弟,最后坐下来谈判,瓜分几条街?”
靓坤被问得哑口无言。这确实是古惑仔解决问题的标准流程。
“我们是商人。”杨天走到他面前,倒了两杯红酒,递给他一杯,“商人,不打仗。打仗,太贵了。”
他按下了内线电话。
“养生,阿仁。”
“老板。”
“大d在荃湾,有三个最赚钱的地下赌场,一个走私车中转仓,还有一个,是他小老婆开的珠宝店,专门用来洗钱。”杨天的手指,在空气中轻轻划过,仿佛在指点江山,“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。商业欺诈,制造意外,或者,匿名举报。”
“三天之内,我要这五个地方,从港岛的地图上,彻底消失。”
“钱,我一分都不要。”杨天的嘴角,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,“我要它们,变成一堆,让大d焦头烂额的,法律和财务上的,巨大麻烦。”
靓坤端着酒杯,愣愣地看着杨天。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那套“打打杀杀”的旧系统,正在被强行卸载。原来,架,还可以这么打。
o记,总办公室。
黄志诚面前的白板,已经快画不下了。
“白板”那个幽灵般的代号,像一颗癌细胞,正在飞速扩散。从韩琛,到火鸡,到肥仔超,现在,又多了一条指向和联胜的线。
飞机,死了。
死得干干净净,现场除了那张麻将牌,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证据。法医报告,媒体舆论,所有的一切,都指向自杀。
可黄志诚知道,这不是自杀。
这是谋杀。
是一种,他从未见过的,用规则来杀人的,高级谋杀。
“黄sir。”一个伙计敲门进来,脸色凝重,“刚刚收到线报。荃湾那边,和联胜和大d的人,开始扫洪兴的场子了。已经打起来了,见血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黄志诚挥了挥手,示意他出去。
他走到窗边,点上一根烟,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。
所有人都以为,这是新一轮的社团火并。和联胜要抢地盘,靓坤要报复。
只有他明白,这只是水面上的波浪。
真正的海啸,发生在水下。那个叫杨天的魔鬼,正坐在他的天穹大厦里,微笑着,看着棋盘上这些棋子,互相冲撞,流血,死亡。而他自己,连手指都没有弄脏一根。
怎么抓?
没有证据,没有目击者,甚至没有罪案现场。
对方用的,是商业法,是舆论,是人心里的恐惧。
黄志诚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,像潮水一样,淹没了自己。他第一次觉得,自己手里这把枪,和烧火棍,没什么区别。
他拿起桌上的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廉政公署,徐sir吗?我是o记黄志诚。我想申请调查一家公司,对,天穹安保。还有它的法人,李乾坤。以及,一个叫杨天的男人。”
“理由?我怀疑他们,涉嫌高度有组织的,三合会活动,以及,不正当商业竞争。”
挂断电话,黄志-诚看着白板上,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,斯文的笑脸。
他知道,传统的警察,已经抓不住这个时代的鬼了。
那么,就让鬼,去抓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