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厅里,死一样的寂静。
那句“办理一份永久性的,离职手续”,像一把冰冷的,看不见的铡刀,悬在每个人的脖子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芬芳,和淡淡的血腥味,混合成一种荒诞而恐怖的气息。在场的每一个人,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狠角色,但此刻,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一群第一次进屠宰场的猪,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屠夫,优雅地宣布着他们的命运。
黄志诚的拳头,在口袋里攥得指节发白。
他想冲上去,把那个叫杨天的魔鬼铐起来。但他不能。对方说的每一个字,都游走在法律的灰色边缘,像一场露骨的商业恐吓,而不是黑帮宣言。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,去盘问在场的任何一个人。
监督?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请来观看祭祀仪式的,可笑的吉祥物。
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,一个声音,不急不缓地响了起来。
是占米。
他站了起来,手里依旧端着那杯香槟,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,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“垃圾清理”从未发生过。
“杨先生,你好。”他微微颔首,像是在一个真正的商业论坛上提问,“我对你的‘新商业模式’,很感兴趣。只是有一个小问题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占米身上。有人佩服他的胆色,有人觉得他是在找死。
靓坤在台上不屑地撇了撇嘴,刚想骂人,却被杨天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杨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占米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占米先生,请讲。”
“既然是金融产品,那就有风险。我们这些‘区域经理’,投入的是身家性命和全部的生意,如果项目亏损,或者说,被国际刑警、FbI之类的机构盯上,导致整个资金链断裂。这个风险,由谁来承担?”
这个问题,问得极其刁钻。
他没有挑战杨天的暴力,而是在挑战他的专业性。他把所有人心里的恐惧,包装成了一个商业问题。如果杨天答不上来,或者用暴力来回应,那他刚刚建立起来的“高级”形象,就会瞬间崩塌。
黄志-诚的眼睛,也亮了起来。他死死地盯着杨天,期待着这个魔鬼,能露出哪怕一丝的破绽。
杨天笑了。
他没有回答,而是转身,看向了靓坤身后的空气。
“傻强,给占米先生,解释一下我们的‘风险对冲模型’。”
靓坤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杨天是在跟谁说话。
下一秒,主席台后方那块巨大的LEd屏幕,瞬间亮起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个用无数代码和数据流构成的,极其复杂的动态三维模型。模型的核心,是港岛的地图,无数条代表着资金流的,红蓝绿色的光线,在地图上盘旋、交织,最终汇入一个名为“天穹离岸信托基金”的黑洞里。
一个经过电子合成的,毫无感情的声音,从音响系统中传出,响彻整个大厅。
“占米先生,你的问题,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。你认为,风险是需要‘承担’的。但在我们的模型里,风险,是用来‘交易’的。”
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加速,模拟出各种极端情况。
“第一层,资产隔离。各位投入的所有‘黑色’资产,会通过一个由三十六家皮包公司构成的‘清洗矩阵’,被切割、重组、注入我们在巴拿马、开曼群岛、维尔京群岛的离岸账户。每一笔资金的最终流向,都指向一个已经死亡,或根本不存在的虚拟身份。法律上,这些钱,和在座的各位,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“第二层,利润对冲。黄、赌、毒,是三种不同风险等级的投资品。我们会将其打包成一个‘高风险高回报’的资产包。同时,我们会用这些利润,去投资伦敦的地产,华尔街的蓝筹股,以及东京的国债。这些‘低风险稳定收益’的资产,将作为对冲。简单来说,就算白粉生意被警察一锅端了,你们每个人这个月的‘分红’,最多只会下跌百分之五。因为你们在伦敦的房子,又升值了。”
“第三层,也是最重要的一层,权力保险。”
傻强的声音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似于“嘲讽”的波动。
“当一个金融帝国的体量,大到足以影响一个地区的稳定时。那么,最不希望它倒下的,恰恰是那些,负责维护稳定的人。”
屏幕上,出现了一个名字——警队福利基金。
旁边,是一个正在飞速增长的,天文数字。
“我们会定期,向包括但不限于警队、消防、海关等部门的福利基金会,进行‘合法’的,‘匿名’的捐赠。当在座各位的退休金,都和这个帝国的利益,深度绑定的时候。你觉得,谁,会是这个帝国,最忠实的,保险员?”
整个大厅,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,但他们听懂了最后一句话。
黑钱洗白,利润全球投资,最后,再用赚来的钱,去“孝敬”条子。
这他妈……是把黑社会,当成跨国公司来做了?!
占米脸上的笑容,终于有了一丝僵硬。他端着酒杯的手,微微一抖。
他以为对方是升级了武器的野蛮人,结果发现,对方直接进化成了另一种,他完全无法理解的,高等文明。
黄志诚的脸色,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。那是死灰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扇了一耳光,而是被对方用一套他闻所未闻的组合拳,打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。他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说的每一个字,都可能成为对方理论里,那个“最忠实的保险员”的证据。
这已经不是犯罪了。
这是,绑架。
用金钱和规则,绑架整座城市。
杨天微笑着,从傻强手里“接”过话头。
“占米先生,这个解释,你还满意吗?”
占米沉默了良久,最终,缓缓地举起了酒杯,对着杨天,遥遥一敬。
“杨先生,高瞻远瞩。我,心服口服。”
他坐了下来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从今天起,他知道,自己该做什么了。
“很好。”杨天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打了个响指。
天穹的安保人员,开始给在场的每一个人,分发一份文件。
那是一份,“股权认购协议”。
“各位,这是你们的新员工合同。”杨天的声音,重新变得温和,“签了它,你们就是天穹资本这个伟大事业的,原始股东。你们过去的生意,会折算成相应的股份。每个月,你们会收到一份详细的财务报表,和一笔,绝对让你们满意的分红。”
“当然,你们的义务,也很简单。”
“管理好你们的地盘,约束好你们的小弟。我不想再在港岛的街头,看到任何因为抢地盘,争女人而发生的,低级的流血事件。”
“我要的,是秩序。”杨天的声音,不大,却带着君王般的威严,“一个绝对的,高效的,只为赚钱服务的,地下秩序。”
他看着台下那些,正颤抖着,拿起笔的社团大佬们,嘴角的笑意,更深了。
“欢迎各位,来到新时代。”
……
会议结束了。
社团大佬们,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梦游者,浑浑噩噩地,走进了电梯。他们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合同的副本,感觉那薄薄的几张纸,比他们扛过的所有刀,都要沉重。
旧时代,死了。
他们,亲手参加了它的葬礼,并签下了自己的卖身契。
黄志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。
他走到杨天面前,两人相距不过三米。
他死死地盯着杨天那张带笑的脸,试图从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,找到一丝破绽,一丝人性的弱点。
但他失败了。
那双眼睛里,什么都没有。只有平静,和深不见底的,理智的寒意。
“你不会得逞的。”黄志-诚的声音,沙哑,但坚定。
“黄sir,你误会了。”杨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,微笑着回应,“我已经,得逞了。”
他伸出手,指了指脚下的这座城市。
“从今天起,港岛的治安,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好。恶性犯罪率会断崖式下跌,古惑仔会比交通警更懂规矩。市民的安全感,会大大提升。你作为o记的阿sir,应该感谢我。”
“你……”黄志诚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而你,”杨天收回手,笑容不变,“会成为港岛历史上,破案率最高,辖区最安全的,明星警察。你会升职,加薪,成为警队的传奇。”
“这,就是我送给你的,第一份礼物。”
杨天说完,不再看他,转身和靓坤一起,走进了私人电梯。
黄志诚站在原地,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,倒映出自己那张,充满愤怒、屈辱,和深深无力的脸。
他第一次,对自己的信仰,产生了动摇。
如果魔鬼,能带来天堂般的秩序。
那他这个警察,坚持的,又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