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下的缅甸丛林,像一锅煮沸了却忘了关火的浓汤,湿热、黏稠,充满了各种活物发出的,细碎而又令人不安的声响。
在一片被强行推平的红土地上,四架通体漆黑的Ah-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,如同来自地狱的金属蜻蜓,安静地匍匐着。螺旋桨的边缘,在临时架设的探照灯下,反射着剃刀般冰冷的光。
十二名不同国籍的雇佣兵,身着最精良的战术装备,站成两排。他们脸上的油彩,也掩盖不住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职业化的麻木。他们是天穹集团“东南亚风险控制部”的第一批“维修工”,每个人都价值千金,每个人都杀人如麻。
此刻,他们正看着他们的“老师”,靓坤。
靓坤站在一个绿色的军用弹药箱上,身上那件亮黄色的范思哲丝绸衬衫,在这片原始的丛林里,比任何毒蘑菇都更鲜艳,也更致命。
“各位鬼佬,扑街们!”靓坤清了清嗓子,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英文,配上纯正的钵兰街口音,开始了他就职“天穹物业”首席培训师的,第一堂课。
“今天,是你们上班的第一天!也是你们的好运日!因为你们跟了一个好老板,就是我!”
没人笑,也没人有任何表情。一个留着海豹突击队标志性大胡子的白人壮汉,微微侧头,用眼神询问旁边的渡边直人。
渡边直人一身笔挺的西装,在这泥泞的环境里一尘不染。他对着衣领上的麦克风,用冷静、标准的牛津腔,将靓坤的话,翻译成所有雇佣兵都能听懂的指令。
“先生们,欢迎加入天穹集团。坤先生正在阐述本次行动的核心理念,请注意听讲。”
靓坤很满意这种效果,他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检阅军队的国王。他指着身后那架阿帕奇,唾沫横飞。
“看见这个没有?铁蜻蜓!今天,你们的第一个任务,就是开着它,去给我们的新客户,送一份开业大礼!一份竞争对手的,骨灰!”
渡边直人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机里响起:“任务目标:摧毁波莱将军的运输车队。行动代号:‘开业大吉’。任务性质:歼灭战。”
“客户叫桑拉,是个快要破产的倒霉蛋。另一个叫波莱的,抢了他的生意,还想干掉他。”靓坤用最简单粗暴的语言,解释着金三角复杂的政治格局,“我们是干嘛的?我们是物业公司!有人在你家门口乱停车,还想睡你老婆,你怎么办?”
他没等任何人回答,自问自答地吼道:“当然是打断他的狗腿,再把他全家都丢进海里喂鱼!要够狠!够快!要让他下辈子投胎,闻到我们公司的味儿,都吓得尿裤子!”
渡边:“我们的介入,旨在通过一次决定性的外科手术式打击,重塑区域内的势力平衡。我们将为客户桑拉,清除其最主要的商业及生存威胁,从而建立我们在该地区的,绝对信誉和主导地位。”
大胡子雇佣兵,代号“海象”的前海豹成员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先生,我们的交战规则是什么?”
“规则?”靓坤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,哈哈大笑起来,“老子出来混,从来不讲规则!老子的名字,就是规则!”
他从弹药箱上跳下来,走到“海象”面前,踮起脚,拍了拍对方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。
“我不管你们以前在什么狗屁部队里学了什么。潜行?渗透?抓活口?统统忘掉!”
“今天,我要教你们的,是‘天穹物业’的,金牌服务标准!”
“第一条!”他伸出一根手指,“要快!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就把他连人带车,都变成一团火球!”
“第二条!”他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要吵!动静越大越好!我要让整个金三角的毒贩子、军阀、土皇帝,都从床上被我们的炮声震下来!我要让他们知道,新的阎王爷,来上班了!”
“第三条,也是最重要的一条!”靓坤的脸上,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,“要干净!我说的干净,不是说不留痕迹。恰恰相反,我要你们把场面搞得越血腥,越夸张越好!但是,不能留下一个活口!一个喘气的都不能有!明白吗?这就是我们天穹的‘无忧售后’!”
渡边直人的声音,像冰一样,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回响:“火力准则:无限制。战术目标:制造最大程度的心理震撼。行动底线:零幸存者。”
整个营地,一片死寂。
这些身经百战的雇佣兵,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。他们合作过的老板,有阴险的政客,有疯狂的独裁者,但没有一个,像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的香港人一样,将一场残酷的屠杀,说得像一门热情洋溢的,客户服务课程。
“好了!上课完毕!现在,开始实地教学!”靓坤一挥手,“出发!”
“轰——”
四架阿帕奇的涡轮轴发动机同时发出怒吼,卷起漫天尘土。靓坤在两个飞行员的帮助下,手忙脚乱地爬进了领头那架阿pA奇的武器官座位。
“我操!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多按钮?哪个是放音乐的?给老子来一首《back in black》!”
旁边的驾驶员,一个前以色列空军王牌,脸上的肌肉在疯狂抽搐。
与此同时,在一百公里外的一条狭窄盘山公路上,一支由十几辆卡车和武装皮卡组成的车队,正在缓慢前行。
领头的皮卡上,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,正用对讲机骂骂咧咧:“开快点!一群废物!天亮前要把这批货送到泰国!老板说了,这批货能换回来三架新的武装直升机!”
“放心吧,大哥。这条路我们走了几百遍了,连个鬼影子都没有。”
男人得意地笑了笑,点上一根烟。
就在这时,他的笑容,僵在了脸上。
他听见了。
不是从前面,也不是从后面,而是从头顶。
那是一种撕裂空气的,如同死神镰刀挥舞时的,恐怖呼啸声。
他猛地抬头,透过布满灰尘的挡风玻璃,看见了四个黑色的影子,正从云层里俯冲下来,像四只盯上了腐肉的秃鹫。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他身边的司机,声音都在发颤。
下一秒,阿帕奇的机头下方,火光连闪。
“嗖嗖嗖嗖——”
十几枚“地狱火”导弹,拖着长长的尾焰,像一群被惹怒的黄蜂,扑向车队。
靓坤在驾驶舱里,看着屏幕上被锁定的一个个绿色方框,兴奋得像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,他按着通话键,疯狂地大吼:
“放烟花!放烟花!给老子炸!炸他个万紫千红总是春!”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,瞬间吞噬了整条山路。卡车被撕成碎片,火焰和黑烟冲天而起,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红色。
只有一辆改装过的,装甲最厚重的武装皮卡,在第一轮攻击中幸存了下来。它疯狂地调转车头,车顶那挺12.7毫米重机枪,徒劳地向着天空喷吐着火舌。
“老师,那辆车需要重点处理。”渡边的声音冷静地传来。
“不用!”靓坤狞笑着,“留给地勤组!让他们也活动活动筋骨!”
丛林边缘的阴影里,一个黑色的身影,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。
是天养生。
他看着那辆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武装皮卡,缓步走了出去。
“哒哒哒哒哒——”
重机枪的子弹,在他身前三米的地方,激起一连串的尘土和火星,却没能再前进分毫,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。
皮卡里的枪手,眼睛瞪得像要裂开。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衣男人,顶着弹雨,一步步走到车前。
天养生伸出右手,五指张开,按在了皮卡那加厚的钢制引擎盖上。
“吱——呀——”
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中,整辆武装皮卡,连同里面三个活人,被他硬生生地,按进了地里。
车身扭曲,车窗爆裂,那挺还在怒吼的重机枪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瞬间哑火。
做完这一切,天养生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,转身,重新融入了黑暗。
阿帕奇的座舱里,通过高清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以色列王牌飞行员,手抖了一下,差点把操纵杆推到底。
耳机里,那群刚才还沉默着的雇佣兵,此刻一片死寂。
几分钟后,靓坤的直升机,降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公路中央。
他叼着雪茄,慢悠悠地走下飞机,皮鞋踩在滚烫的弹壳上。他走到已经吓傻了的“海象”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指着这片人间地狱,咧嘴一笑。
“看到了吗?”
“这就是,金牌服务。”
“客户,一定会非常满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