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柱监狱,b座,四人囚室。
墙壁是冰冷的灰色,空气里弥漫着汗水、消毒药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。
陈浩南坐在床沿,手里攥着一截从食堂偷藏的木炭,在粗糙的墙面上,飞快地勾勒着。
几笔下去,一个手持双刀,眼神桀骜的江湖人形象便跃然墙上。那人影的眉眼,像山鸡,又像他自己。画中人的背后,是熊熊燃烧的铜锣湾夜景。
“咔。”
木炭在他指间碎裂,黑色的粉末染脏了他的指关节。
陈浩南烦躁地将断炭扔在地上,一拳砸在墙上的人影心口。墙灰簌簌落下,像无声的嘲讽。
他被靓坤设计入狱,罪名是伤人。在这里,每一天都像在重复播放的慢镜头,磨掉他所有的锐气和耐性。他想念的不是打打杀杀,而是那种在街头,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。
现在,他的命运,只是一串印在囚服上的编号。
“浩南哥,别画了。”同囚室一个瘦小的“四九仔”凑过来,小声说,“今天‘白头佬’心情不好,被他看到又要罚我们洗厕所。”
陈浩南没说话,只是盯着墙上那双不屈的眼睛。他宁愿洗一百次厕所,也不愿让心里的火,就这么熄灭。
……
中环,一座甲级写字楼的三十七层。
“金牙豹”律师事务所。
大b(毕国栋)坐在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,双腿交叠,姿态优雅。他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,但他一口未动。
他对面,是一个穿着花哨西装,满口金牙,正用一根雪茄剪慢条斯理修剪指甲的男人。他就是港岛律师界赫赫有名的“金牙豹”,专打刑事案,只要钱给够,黑的都能说成白的。
“毕总监,久仰大名。”金牙豹吐出一口烟圈,烟雾缭绕中,他的金牙闪着贪婪的光,“天穹集团最近可是风头无两。不知有什么大生意,需要我这小小的律所帮忙?”
大b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,将一份文件推了过去。
“豹律师客气了。我们天穹集团,最近正在启动一项‘特殊人才引进计划’。”
金牙豹拿起文件,看到封面上《关于目标人才陈浩南先生法律援助及健康状况评估的专案报告》这行字,眉毛挑了挑。
“陈浩南?洪兴那个小子?他不是在赤柱蹲着吗?你们天穹集团,连监狱里的人才都不放过?”
“豹律师说笑了。”大b的笑容不变,“我们认为,每一位有才华的年轻人,都应该有发挥自己价值的舞台,而不是在错误的地方,浪费自己的生命。这叫‘人力资源的最优化配置’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严肃而专业。
“根据我们的初步评估,陈先生在狱中,表现出了严重的‘创作瓶颈综合症’。具体症状为,精神抑郁,情绪焦躁,并伴有强烈的,通过艺术创作进行自我表达的冲动。我们有理由相信,如果继续将他拘押在缺乏艺术氛围的环境中,会对他的精神健康,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。”
金牙豹修剪指甲的动作,停住了。
他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大b,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。
他从业二十年,听过各种各样的保释理由:心脏病、精神分裂、梦游症……但他妈的,“创作瓶颈综合症”是个什么鬼东西?
“毕总监,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?”
“我们天穹集团,从不开没有‘商业价值’的玩笑。”大b从公文包里,拿出另一份文件,和一张支票,轻轻放在桌上。
“这是我们聘请的,瑞士精神健康研究中心,出具的初步‘诊断证明’。这是五十万,作为豹律师您的‘项目启动资金’。我们的要求很简单,下周之内,我们要看到陈浩南先生,出现在我们公司的‘员工健康疗养中心’,接受‘艺术心理干预治疗’。”
金牙豹看着那张支票上的零,又看了看那份印着外文和复杂图表的“诊断证明”,他那颗熟悉所有法律漏洞的大脑,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短路。
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,天穹集团的人,是疯子。
他们是用一种你完全无法理解,但又无法反驳的逻辑,在做事。
“这个病……它保外就医的成功率,高吗?”金牙豹的声音,有些干涩。
“这取决于,豹律师您的‘专业能力’,以及,我们公司为这个‘项目’,投入的‘研发预算’。”大b的回答,滴水不漏。
金牙豹沉默了。
他将那张支票,收进了自己的口袋。
“毕总监,请转告贵公司董事长。”他重新拿起雪茄,深吸一口,金牙在烟雾后闪烁,“这个‘病案’,很有挑战性,我喜欢。我会让法官相信,这位陈先生的艺术细胞,再不抢救,就要癌变了。”
……
天穹集团,总裁办公室。
靓坤听完大b的汇报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“嗯,不错。”他端起面前的功夫茶杯,呷了一口,“子曰:‘君子不器’。意思是,真正的人才,不能像个器具一样,只有一个用途。这个陈浩南,能打,是他的‘基本功能’。但我们天穹集团,要开发他的‘附加值’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港岛的夜景。
“打打杀杀,那是‘生产环节’,太低端了。我们要做的,是‘品牌文化’。我要让全港岛的年轻人都知道,跟着我靓坤,不光有钱赚,有五险一金,还能……还能提升艺术修养。”
他转过身,看着大b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,下达了指示。
“等那个陈浩南出来,让他成立一个‘企业文化部’。专门画漫画,画我们天穹集团的故事。第一期的标题我都想好了,就叫——《古惑仔之我在天穹当高管》。”
大b的眼角,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但还是立刻躬身。
“明白,坤哥。您的远见,真是我们集团最宝贵的财富。”
……
赤柱监狱,探视室。
冰冷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。
陈浩南坐在里面,面无表情地拿起了电话。他以为又是哪个堂口的叔父,来讲些不痛不痒的废话。
玻璃对面,坐着的却是一个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。
金牙豹。
他穿着一身骚气的粉色西装,十根手指上戴满了戒指,那口标志性的金牙,在探视灯下熠熠生辉。
“陈先生,你好。”金牙豹拿起电话,脸上挂着职业化的,令人不安的笑容,“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你的新律师。”
陈浩南皱起眉:“我没钱请你。”
“钱,从来不是问题。”金牙豹从他那昂贵的鳄鱼皮公文包里,拿出一份文件,贴在玻璃上。
“问题是,你的病,已经很严重了。”
陈浩南的目光,落在那份文件上。他看清了最上面的那行字。
《关于重度创作瓶颈综合症患者陈浩南先生申请保外就医可行性报告》。
陈浩南的表情,凝固了。
他看着玻璃对面那个笑得像个魔鬼的律师,又看了看那行荒谬绝伦的标题,感觉自己这么多天在监狱里建立起来的世界观,正在一寸一寸地,崩塌。
“现在,”金牙豹的声音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,从电话里传来,“我们来谈谈,你的病情。比如,你最近是不是总感觉,有一股洪荒之力,憋在心里,不画出来,就想砍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