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龙,一家不对外营业的旧式茶楼。
檀香的气味混着普洱的陈香,却压不住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寒意。
号码帮的几个元老,和另外两个小社团的龙头,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。桌上茶是顶级的,点心是刚出笼的,但没人动筷子。每个人的脸上,都写着同一种情绪:茫然的恐惧。
“煤气中毒?”一个绰号“白头翁”的老叔父,干瘦的手指捏着茶杯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“他妈的,老顶那栋房子,用的是中央电热,连煤气管道都没有!警察当我们是白痴吗?”
“警察不是当我们是白痴。”坐在他对面的“大鼻林”声音沙哑,“他们是告诉我们,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当白痴。”
一句话,满室皆寒。
江湖上死人,不稀奇。被人用乱刀砍死,被人用黑星打死,被人沉到维多利亚港里,这都是规矩的一部分,是他们能理解的逻辑。
但这种死法,太干净了。干净得像一个笑话,一个只有死人才懂的笑话。九个人,包括八个身经百战的保镖,在固若金汤的豪宅里,无声无息地“中毒”了。没有打斗痕迹,没有破门入窗,甚至没有邻居听到狗叫。
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。这不是打打杀杀,这是蒸发。
“是和联胜的阿乐。”白头翁一字一句地说道,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嚼碎,“前脚庙街出事,后脚老顶就全家死绝。不是他,还能是谁?”
“可他怎么做到的?”大鼻林反问,“派了隐形人去吗?还是请了茅山道士?”
没人能回答。
未知的,才是最可怕的。这种恐惧,比五百把开山刀同时架在脖子上,还要刺骨。
就在这时,包厢的门被推开。
和联胜的飞机,带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马仔走了进来。他环视一圈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各位叔父,乐哥在隔壁天字号房,备了薄酒,想请各位过去坐坐,聊一聊九龙的治安问题。”
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。
来了。
白头翁站起身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:“阿飞,你跟乐哥说,我们几个老骨头身体不适,改天,改天再登门拜访。”
飞机没说话,只是侧过身,让开了门口的位置。
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走廊的墙壁上,挂着一幅新的装裱字画。上面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:
“注意通风。”
白头翁脸上的血色,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他看着那四个字,仿佛看到了老顶那张死不瞑目的脸。
“……备车。”他声音干涩地对身后的手下说,“去天字号房。”
天字号房里,阿乐正亲自沏着功夫茶。
他的动作行云流水,温杯,投茶,冲泡,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。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,戴着那副金丝眼镜,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,多过像个社团龙头。
白头翁一行人进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“乐哥。”众人拘谨地打着招呼,再没了往日的江湖气。
“坐。”阿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,将刚沏好的第一泡茶,依次递到他们面前,“尝尝,武夷山的大红袍。败火。”
没人敢不喝。
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,却浇不灭心里的寒意。
“各位叔父都是九龙的老前辈了。”阿乐放下茶杯,终于进入正题,“最近九龙很乱,打打杀杀,搞得人心惶惶,游客都不敢来消费。这样下去,大家的生意都受影响。”
他看着众人,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。
“我有个提议。以后,九龙所有社团的纠纷,都不要自己动手。拿到我这里来,我帮大家评理。谁对谁错,我来裁决。这样,既能解决问题,又不会伤了和气,差人那边也好交代。各位觉得,怎么样?”
整个包厢,落针可闻。
这是要当九龙的话事人,不,是九龙的皇帝。
白头翁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却看到阿乐桌边放着的一样东西。那是一份保险单,受益人的名字,是老顶情妇的。
他把到了嘴边的话,又咽了回去,换成了一句:“乐哥高见,我……我没意见。”
有一个人带头,剩下的人也纷纷附和。
“乐哥说得对,和气生财。”
“以后就全靠乐哥主持公道了。”
阿乐满意地点点头,他站起身。
“既然大家都没意见,那就这么定了。我这人做事,讲究公平。谁不守规矩,我就让他全家……都整整齐齐。”
金三角,山顶。
艺术的冲突,已经从理念上升到了实践层面。
维也纳爱乐乐团派来的先遣队,在汉斯大使的带领下,正排着队,从靓坤手里,领取自己的用餐工具——一把崭新的工兵铲。
“No, no, no!”乐团的首席双簧管,一个有着浓密胸毛的意大利人,情绪激动地比划着,“我们用这个吃饭,会得破伤风的!”
周星星戴着一副导演墨镜,拿着一个大声公喊道:“这位艺术家,请你冷静!这不是普通的工兵铲!这是由天穹安保提供的,军规级钛合金打造,经过了七十二道无菌加工程序的艺术品!它代表了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!请你用心去感受它!”
傻强则在一旁,给一位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大提琴手,讲解着mRE军粮的食用方法。
“女士,请看,这是A套餐,主菜是墨西哥辣味炖鸡。你只需要撕开这个包装,往里面注入清水,它就会自动加热。这是科技与美食的完美结合,是人类智慧的结晶。”
女大提琴手看着那包像水泥一样的糊状物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角落里,吉米大师的摊位前,围满了寻求心灵慰藉的欧洲艺术家。
他已经成功卖出了三尊自己亲手雕刻的“开光木佛”,每尊售价一万美金。此刻,他正用流利的英文,为汉斯先生开解人生哲学。
“mr. hans,你为什么烦恼?”
汉斯捧着工兵铲,愁眉苦脸:“大师,我感觉我背叛了艺术。”
“艺术是什么?”吉米敲了一下木鱼,“艺术是相。工兵铲也是相。你用工兵铲吃饭,和用纯银刀叉吃饭,进入你肚子的,都是食物。食物的本质,是能量。所以,你没有背叛艺术,你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更有效率的能量转化方式。”
汉斯若有所思。
“大师,我好像有点懂了。您的意思是,我们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?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吉米从僧袍里掏出一部poS机,“你悟了。开悟是要收费的,刷卡还是现金?”
警察总部,处长办公室。
李树堂的办公桌上,放着一份关于笔架山“意外”的最终报告。报告写得天衣无缝,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“煤气泄漏”。
他拿起报告,看也没看,直接扔进了碎纸机。
刘建明站在一旁,手心全是汗。他感觉这间办公室的空气,比停尸房还要冰冷。
“长官。”他艰难地开口,“o记那边,和联胜的档案,要不要更新?”
“更新什么?”李树堂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“阿乐现在是九龙区的‘太平绅士’,帮我们维持治安,降低犯罪率。他是良好市民,档案干净一点,很合理。”
刘建明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
“太平绅士”……他几乎想笑出声来。一个双手沾满看不见的鲜血的刽子手,现在成了秩序的维护者。
“出去吧。”李树堂挥了挥手,声音里透着疲惫。
刘建明转身离开。他知道,自己再也回不去了。这座城市,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,“好”起来。犯罪率在下降,社团火拼的新闻越来越少,一切都井然有序。
代价,只是没人再相信法律。
天穹安保,蜂巢实验室。
杨天站在一尘不染的观察室外,看着里面一个机械臂,正在组装一个复杂的手腕装置。
银色的金属外壳,流线型的设计,充满了科幻感。
“万用工具”原型机。
“老板。”李文博的声音从旁边的通讯器里传来,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,“能量核心已经植入,基础功能调试完毕。物质重组模块的功率,比设计图纸上还要高出百分之十二。它……它简直是个奇迹。”
杨天看着那只“万用工具”,镜片后的目光闪烁。
“基因攻毒素”是剑,是权杖,是用来制定规则的暴力。而这个东西,是神的手,是用来修改现实的工具。
他的私人终端,响起一声轻微的提示音。
是一封来自“工程师”的加密邮件。
邮件内容很简单,是一段坐标,指向南中国海的某片公海区域。
下面附着一行字:
【旧时代的遗产,需要一个新的回收员。】
杨天笑了。
他知道,游戏,又要有新地图了。
他伸出手,戴上了那只刚刚组装完成的“万用工具”。
冰冷的金属贴合着皮肤,一道幽蓝色的光芒,从装置的缝隙中亮起,在他眼前投射出一片虚拟的数据流。
【系统权限已连接……正在载入“地球清理者”协议……】
【欢迎您,新的清洁工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