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岛酒店，顶楼。
周星星举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，脸颊泛红，正对着一盘法式焗蜗牛发表演讲。
“这只蜗牛，它象征着什么？它象征着大d！一个背负着沉重外壳（旧时代思想），在餐盘（资本棋局）上缓慢爬行，最终被高温黄油（时代洪流）彻底融化的悲剧性符号！而我们，食客，就是这个冷眼旁观的，无情的世界！”
靓坤用叉子戳起那只蜗牛，看都没看就塞进嘴里，嚼得嘎嘣作响。
“没味儿。还没旺角街边的咖喱鱼蛋好吃。”他灌下一大口红酒，像喝啤酒一样，“你能不能闭嘴？吵得我头疼。吃完这顿，赶紧滚蛋，老子要回家睡觉。”
“坤哥，你不懂艺术！”周星星痛心疾首，“你毁掉的不是一只蜗牛，是一个完美的意象！一个可以写入电影教科书的镜头！”
坐在一旁的吉米，正用刀叉优雅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。他身上那套手工西装，连一道褶皱都没有。他没参与两人的对话，只是在靓坤的酒杯空了之后，恰到好处地为他续上。
“下一部，坤哥你来当主角！”周星星忽然来了灵感，一把抓住靓坤的胳膊，“片名我都想好了，叫《古惑仔之龙城岁月静好》！你演一个退隐江湖的大佬，每天的工作就是浇花、喂鱼、跟街坊邻居打麻将，结果被一个不开眼的小混混打扰了平静的生活！你忍无可忍，最后用一把浇花的喷水壶，团灭了整个社团！这个反差！这个张力！”
靓坤甩开他的手，一脸嫌弃：“你有病啊？”
就在这时，吉米口袋里的手机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他用餐巾擦了擦嘴，对两人点头致意，然后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。
手机屏幕上，是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信息，发件人是杨天。
【新菜单：麻辣警司。主材：黄志诚。辅料：o记。烹饪方式：活捉。】
吉米看完，删掉信息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他走回餐桌，对还在滔滔不绝的周星星说：“周导，杨先生有部新戏，想请你执导。”
周星星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两个一百瓦的灯泡：“什么戏？史诗巨作吗？投资多少？主角是谁？”
吉米笑了笑，拿起酒杯，轻轻与周星星的杯子碰了一下。
“一部纪录片。主角，是一个很快就要失业的警察。”
尖沙咀，一家刚被“装修”过的夜总会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油漆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。
山鸡坐在老板椅上，脚下踩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。那人是这条街的老叔父，仗着自己辈分高，不肯交数。
“鸡哥，我错了……我交，我交双倍……”男人含糊不清地求饶。
山鸡没说话，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。屏幕上，是蜂巢医疗区的实时监控画面，陈浩南躺在病床上，胸口平稳起伏，旁边的仪器上，绿色的心跳曲线像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他伸出脚，碾了碾。
“咔嚓。”是鼻梁骨碎裂的声音。
“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。”他收回脚，看都没看地上的人，对身后的手下说，“拖出去。告诉这条街上所有的人，从今天起，我不想再听到‘辈分’这两个字。在尖沙咀，我，就是规矩。”
手下们噤若寒蝉。他们看着山鸡，感觉眼前的这个人，既熟悉又陌生。还是那张脸，但眼神里那股子不计后果的疯狂，被一种更冷的东西取代了。像一把淬了毒的刀，收在鞘里，但所有人都知道，它随时会出鞘见血。
山鸡关掉手机，屏幕暗下去，映出他自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灯红酒绿的街道。这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霓虹，现在在他眼里，只是一堆冰冷的数据，一笔需要按时上交的账目。
他不是王，他只是一条被拴得更紧的狼。
但他告诉自己，狼，就算戴着项圈，也总有咬断绳子的那一天。
新界北，一个废弃的汽车回收场。
刘建明在一堆生锈的汽车残骸中，找到了那辆米其林xZL军用轮胎的冷链车。车已经被拆得只剩一个空壳，车厢里用高压水枪冲洗过，又喷了浓烈的消毒水，干净得像个手术室。
“刘sir，这里什么都没有。”年轻警员捏着鼻子，一脸嫌弃。
刘建明没理他，他像一只搜寻腐肉的鬣狗，绕着车架一寸寸地检查。在车底的传动轴缝隙里，他用镊子，夹出了一小块东西。
那是一片被机油浸透的，揉烂了的纸片，上面依稀能看到几个字。
“……生态农场……招聘……”
生态农场。
刘建明把那张小纸片放进证物袋。他想起了阿乐在电话里，那句温和的，带着笑意的嘲讽。
“正好可以帮刘sir，找找那头失踪的牛。”
他全明白了。偷牛的演习，搬空大d货仓的正戏，还有那些被淘汰的，不合格的古惑仔，最终的去向。
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。从暴力到物流，再到人力资源的“回收利用”。天穹，或者说杨天，正在把整个港岛的地下世界，改造成一台精密、高效、而且自给自足的巨型机器。
他回到警署，把自己关在临时办公室里。他知道，再向黄志诚报告，结果只会是另一通被挂断的电话。警队这条船，漏的洞太多了，已经没救了。
他需要找一个新的支点，一个能撬动这台机器的支ar点。
他打开抽屉，从最底下翻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，上面记录着一些早已被遗忘的电话号码。他的手指，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。
《壹周刊》，总编。一个为了猛料，连自己老板都敢爆的疯子。
西九龙总区，o记办公室。
黄志诚烦躁地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。报告是关于大d的，结论是“商业纠纷，内部瓦解”，建议销案。
“放屁！”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。
从陈浩南到大d，不到一个月，洪兴和和联胜两大社团的格局天翻地覆。背后要是没一只手在搅动，他把自己的警官证吃下去。
但他查不到。所有的线索，到了“九龙工商促进会”那里，就断了。那个叫阿乐的家伙，比泥鳅还滑。他派去的两个卧底，一个被送去新界种菜，另一个干脆辞职，跳槽去“天穹安保”当了主管。
就在这时，桌上一台黑色的，没有任何标志的手机，震动了一下。
这是他用来跟最高级别线民单线联系的“鬼机”。
他拿起手机，上面是一条短信。
【我知道那只手是谁。我曾是大d的人。我要钱，也要他死。】
黄志诚的瞳孔缩了一下。
他立刻回复：【你是谁？】
对方很快回了过来：【一个想拿回自己东西的人。明晚十点，城东码头三号仓库。你一个人来。我会让你看到，那只手的心脏在哪里。】
黄志诚盯着那条短信，手指在桌上急速敲击。
是陷阱吗？大概率是。
但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。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，要么跳下去，要么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看不见的手，把整个港岛警队都玩弄于股掌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回复了一个字。
【好。】
蜂巢，顶层。
杨天面前的全息屏幕上，正分屏播放着好几场“电影”。
左边，是山鸡在尖沙咀的冷酷表演。
中间，是刘建明在废车场找到线索，然后翻出笔记本的画面。
右边，是黄志诚收到短信后，那张写满挣扎和决心的脸。
一切，都在剧本之内。
他拿起终端，接通了周星星的通讯。
“周导，你的新片，可以开机了。”
“收到！杨先生！”周星星的声音兴奋得破了音，“演员已就位！剧本已熟读！三十六个隐藏机位已经把三号仓库布置成了电影天堂！我保证，连黄警司脸上的一颗青春痘，都能拍出4K高清的质感！”
杨天笑了笑，挂断通讯。
他调出黄志诚的档案，旁边，是那个“线人”的资料。长毛。大d曾经最信任的兄弟。
杨天给他设计的台词很简单：黄志诚收买他，让他出卖大d，事成之后，黄志诚却黑吃黑，独吞了利益。现在，他要向媒体曝光这个黑警。
一个完美的，无法辩驳的栽赃。
杨天端起桌上的咖啡，轻轻抿了一口。
他喜欢这种感觉。不是用拳头，而是用人性、欲望和猜忌作为武器，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，一步一步，自己走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。
这道“麻辣警司”，火候，差不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