蜂巢,顶层。
45%。
这个数字在杨天眼中,不是胜率,而是一张资产负债表。他用37%的本金,撬动了8%的利润。一笔不错的买卖。
至于黄志诚发来的那张内应名单,它不是伸张正义的证据,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。
掮客从不主持正义,只促成交易。
他将那张照片放大,陈、李、郑……几个在港岛财经版上常年占据头条的姓氏,像一串熟透的葡萄,等待着被采摘。瑞士联合银行,账户7749……这串数字,是打开金库的钥匙,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直接交给廉政公署?太浪费了。这等于把一件绝世古董当柴火烧。
他拿起终端,没有联系阿乐,也没有联系黄志诚,而是拨通了一个他很久没有动用过的号码。电话接通,对面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警惕的女声。
“杨先生?真是稀客。”
“大d的丧事,办得还风光吗?”杨天问。
电话那头的女人沉默了。她是《龙城岁月》里大d的老婆,一个在丈夫死后,迅速接管了社团资产和人脉的狠角色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我有一份名单,”杨天不紧不慢地说,“上面有几个名字,你应该很熟。在你老公竞选话事人那年,他们可没少给你老公使绊子,背后捅刀子。现在,他们正在帮着鬼佬,做空港岛。”
女人呼吸的声音,明显粗重了些。
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
“信不信不重要。”杨天笑了笑,“我只是想告诉你,这几位的资金,今晚会通过一个瑞士银行的账户,大规模调动。如果你的人,能‘不小心’让其中一笔钱,在转账的路上迷了路……我想,他们现在应该没空报警。”
“我有什么好处?”
“你老公的仇,报了。而且,”杨天顿了顿,“一笔迷路的钱,足够你安安稳稳地做一辈子富家太太,再也不用理会江湖的打打杀杀。这是我,作为一个朋友,给你最后的忠告。”
电话挂断。杨天知道,这条被压抑了许久的疯狗,已经被放出笼子。
他放下终端,又调出另一个号码,这次是东星的乌鸦。
“杨先生有何指教?”乌鸦的声音永远像一块没焐热的铁。
“没什么,就是听说你最近在帮你老大骆驼哥炒股,亏了不少。”
乌鸦那边没声音了。
“我这里有个内幕消息。郑氏集团,对,就是那个搞地产的。他们家老爷子今晚会宣布一个‘利空’消息,股票会跌得很惨。如果你有胆子,可以做空他们。能赚多少,看你胃口有多大。”
“为什么告诉我?”
“我喜欢交朋友。”杨天说完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他没有告诉乌鸦,所谓的“利空”消息,就是他自己。他准备把郑氏是内应的消息,匿名“卖”给《壹周刊》。
他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棋手,尝尝被当成棋子,互相绞杀的滋味。
深圳,地王大厦。
吉米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断了。他左手边的屏幕上,是天穹集团旗下的五十家公司,正像疯狗一样撕咬着港币的空单,每一笔交易都让他心惊肉跳。右手边的屏幕上,另外五十家公司,又像圣人一样,用天文数字的买盘,死死扞卫着7.75的阵地。
他的大脑在分裂,人格在拉扯。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金融,是在表演一种极其复杂的行为艺术。
“乐哥,我们……我们快没子弹了。”吉米的声音嘶哑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“量子基金的攻势太猛了,我们这边护盘的资金,消耗速度是预计的三倍。”
阿乐站在他身后,脸色平静,但紧握的拳头,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
杨先生的棋局,太大,太险。每一步,都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。
就在这时,阿乐的私人手机响了。他接起电话,只听了不到十秒,眼神瞬间变了。
“明白。”
他挂掉电话,对吉米说:“吉米,把我们做空的所有仓位,立刻,全部平掉。”
“什么?”吉米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乐哥,现在平仓?我们才刚刚开始赚钱!”
“平掉!”阿乐的声音不容置疑,“然后,把所有资金,包括我们护盘剩下的钱,全部集中起来。我给你一个新目标。”
他拿过一支笔,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。
【郑氏集团】
“用尽一切手段,做空它。我要它在明天开盘前,就死在港股的期货市场上。”阿乐把纸条递给吉米。
吉米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,感觉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。他终于有点明白杨先生的玩法了。
这不是简单的多空搏杀。
这是在用一场海啸,去精准地淹死某一个站在沙滩上的人。
蜂巢,顶层放映室。
周星星正被一群记者围在中间,闪光灯亮得他睁不开眼。他那部《定海神针》已经成了现象级的作品,他本人也被媒体封为“护港先锋”、“吹哨人导演”。
“星爷!请问您是怎么预知到这场金融风暴的?”
“星爷!传闻您的下一部作品,是要揭露做空黑幕,有没有这回事?”
“艺术家的直觉!你懂吗?我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脉搏在哭泣!”周星星对着镜头,摆出一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忧郁姿势,“至于下一部作品,我正在构思一部史诗级的谍战大片,名字就叫《无间道风云之谁是内鬼》!”
记者们疯了,快门声响成一片。
周星星的私人终端,在口袋里疯狂震动。他找了个借口挤出人群,躲到角落里接通了杨天的通讯。
“杨先生!你看到没有!我火了!我成了英雄!”周星星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。
“很好。你的新片,可以开拍了。”杨天的声音传来。
“真的?剧本我还没写好呢……”
“不用剧本。”杨天说,“你现在打开直播,去港交所门口,就说你收到了可靠线报,有大汉奸正在出卖港岛。然后,你就坐在那里哭。”
“啊?哭?”周星星愣住了,“为什么哭?”
“为港岛哭,为被汉奸出卖的七百万市民哭。哭得越伤心越好,最好能哭到昏过去。”
周星星沉默了三秒钟,然后用一种艺术家找到天启的语气,激动地说:“我懂了!行为艺术!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,表达最沉痛的情感!这比任何台词都有力量!杨先生,你果然是我的知音!”
挂掉电话,周星星整理了一下衣领,脸上瞬间酝酿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,大步流星地朝着港交所的方向走去。他身后,一群嗅觉敏锐的记者,扛着摄像机,紧紧跟上。
夜幕下的港岛,暗流涌动。
郑氏集团的董事长,郑老先生,刚刚在家中结束了一场家庭会议。他看着电视上,财经专家对股市的分析,嘴角露出一丝不屑。这些凡人,又怎么会知道,他早已搭上了诺曼基金这条大船。等风暴过去,郑家,将成为港岛新的王者。
他的秘书匆匆走进来,脸色煞白。
“董事长,不好了!我们公司在期货市场的股价……崩了!”
“什么?”郑老先生站了起来。
秘书把平板电脑递过去,屏幕上,那根代表着郑氏集团股价的K线,像被人从楼顶直接扔了下来,连一丝反弹都没有。下面,是密密麻麻,数额大到让他窒息的卖空单。
“是谁干的?”他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查……查不到。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几十个账户,联合绞杀,手法……像军队。”
就在这时,郑老先生的私人电话响了。他接起来,对面是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,东星的骆驼。
“郑老板,听说你最近财路很广啊。”骆驼的声音阴恻恻的。
“骆驼哥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,就是我兄弟乌鸦,跟着你发了点小财。他说,谢谢你的‘内幕消息’。”
郑老先生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与此同时,港岛另一端的某个码头,大d的老婆,正看着手下将几个沉重的箱子搬上一艘快艇。其中一个手下走过来,低声说:“大嫂,钱点清了。郑家的那笔款子,一分不少,全在这了。”
女人点了点头,看着远处中环的灯火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。
而在《壹周刊》的编辑部,主编看着邮箱里那封匿名的爆料邮件,和刚刚从线人那里确认的,郑氏集团期货暴跌的消息,激动地拍案而起。
“头版!换头版!标题就用——《金融国贼,郑氏的末日》!”
o记,一间昏暗的茶餐厅。
黄志诚面前的奶茶已经凉了。他没有看电视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邻桌的几个股票经纪,正在唾沫横飞。
“我靠!郑氏怎么回事?说崩就崩了?一点预兆都没有!”
“听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,被人从期货市场直接斩首了!”
“我看到周星星在港交所门口直播哭呢,说抓到大汉奸了,难道就是郑家?”
黄志诚拿起那杯凉透的奶茶,喝了一口。
很甜,甜得发腻。
他知道,他扔出去的那块小石头,被那个神秘的“杨先生”,变成了一场精准的,只针对特定目标的陨石雨。
他放下杯子,起身,付钱,走进了夜色里。
他没有回家,而是开着车,朝着文华东方酒店的方向驶去。
他知道,游戏,还远没有结束。诺曼基金的彼得,才是那条真正的大鱼。而郑家,不过是开胃的鱼饵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