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软捏着手机的指尖沁出细汗，屏幕里还停留着妈妈刚刚发送过来的视频文件，时长一分四十二秒。她坐在自己卧室的飘窗上，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沙沙响，像极了这些年压在她和陆明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细碎心事。
三天前，她终于把憋了十几年的真相告诉了妈妈。
那天晚上，母女俩坐在餐桌旁，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。苏软从十岁那年夏令营的争执说起，说到陆明为了护着她摔破膝盖，说到自己因为害怕被妈妈责骂而撒谎，说到这些年每次在同学聚会上远远看到陆明沉默的样子，心里那种针扎似的愧疚。
妈妈听得眼眶一直红着，直到苏软说完最后一句“妈，我总觉得是我毁了他的保送名额，也毁了我们本来好好的关系”，她才伸出手，轻轻抱住了苏软。
“傻孩子，”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，拍着她的后背，“是妈妈当年太急功近利了，只想着让你考个好学校，却没问过你事情的真相，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学校找老师，让陆明受了那么大的委屈。”
苏软趴在妈妈怀里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这些年她心里的石头，在妈妈这句道歉里，终于松动了一角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妈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，翻出了很多旧照片。有苏软和陆明小时候在幼儿园一起拍的合影，两个小不点穿着同款的背带裤，手牵着手笑得露出豁牙；有小学运动会上，陆明跑八百米时，苏软举着加油牌跟在跑道边跑的样子；还有那次夏令营，出发前妈妈给他们拍的合照，陆明手里还拿着准备分给苏软的巧克力。
“陆明这孩子，从小就懂事。”妈妈翻着照片，语气里满是感慨，“那时候你体质弱，他总帮你拎书包，还把家里带的好吃的偷偷塞给你。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发烧，还是他背着你去的医务室，回来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。”
说到最后，妈妈叹了口气：“这么好的孩子，却因为我的糊涂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。保送名额没了不说，还被同学指指点点了那么久，他心里得多难受啊。”
昨天下午，妈妈突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，说是要录一段视频。苏软敲门进去时，看到妈妈对着手机镜头，反复练习着开场白，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认真。
视频里的妈妈，没有化妆，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在脑后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，看起来比平时憔悴了些，但眼神却格外真诚。
“陆明，你好，我是苏软的妈妈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，却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，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。当年夏令营的事情，是我没有查清真相，就凭着苏软一句害怕的话，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学校投诉，让你失去了保送重点高中的名额，还让你受了那么多不该受的委屈。”
“这些年，我时常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，想起你对苏软的照顾，想起你那么优秀、那么懂事，心里就充满了愧疚。我知道，一句对不起可能弥补不了你当年的损失，也弥补不了这些年你心里的遗憾，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，是我错了。”
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，她抬手擦了擦，继续说：“后来我才知道，当时是别的同学故意挑衅，你是为了保护苏软才和人起了冲突。是我太看重名利，太害怕苏软受到影响，反而伤害了你这么好的孩子。这些年，我一直不敢联系你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，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，也一直为当年的行为感到后悔。”
“陆明，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年的糊涂和冲动。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，只要我能做到，一定不会推辞。也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，前程似锦。”
视频的最后，妈妈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，停留了足足三秒钟，才慢慢抬起头，按下了结束录制的按钮。
苏软把视频保存好，犹豫了很久，还是把它发给了陆时衍。她知道，陆明现在在国外，直接联系他太过唐突，而陆时衍作为他的堂弟，又是当年为数不多知道一些内情的人，由他转交，最合适不过。
消息发送成功的那一刻，苏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不知道陆明看到视频后会是什么反应，是会怨恨，还是会真的放下？
陆时衍几乎是秒回了消息：“我马上发给大伯，放心吧，他会好好转交的。”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苏软坐立难安。她一会儿刷新手机，一会儿翻看和陆明的旧聊天记录，那些早已沉寂的对话框，承载着太多童年的美好和后来的遗憾。
直到傍晚时分，陆时衍的消息再次发来，附带了一张截图。截图里是他和大伯的聊天记录，大伯说已经把视频转发给陆明了，还加了一句“小明看了视频，好像情绪有点激动”。
苏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，激动？是愤怒的激动，还是释然的激动？
她正想追问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是陆时衍发来的另一条消息，里面是陆明的原话：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，她还记着这件事，我也一直很遗憾。”
短短一句话，苏软看了一遍又一遍。“一直很遗憾”，他遗憾的是当年的冲突，还是失去的保送名额，亦或是和她之间渐行渐远的关系？
苏软正对着手机发呆，妈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，轻轻放在她面前：“怎么样？陆明看到了吗？他怎么说？”
苏软把陆明的话告诉了妈妈，妈妈的眼眶又红了：“遗憾就好，至少他没有一直恨着我们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说，“其实这些年，我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。知道他后来考上了国外的顶尖大学，成绩一直很好，我心里既欣慰，又愧疚。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，他的人生会不会更顺利一些？”
苏软握住妈妈的手：“妈，都过去了。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轨迹，也许当年的事情，反而让他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和成长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但苏软心里清楚，有些遗憾，一旦产生，就很难真正抹去。
就在这时，陆时衍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。苏软连忙接起，语气带着一丝紧张：“喂，时衍？”
“苏软，”陆时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，“我大伯刚刚给我打电话，说陆明看了视频之后，又问了他一些当年的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情？”苏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。
“就是关于当年那个挑衅的同学，”陆时衍说，“陆明好像一直觉得，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。他说，当时那个同学虽然平时爱调皮，但不至于主动挑衅到动手的地步，而且他总觉得，那个同学看他的眼神，像是受人指使的。”
苏软愣住了：“受人指使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也不清楚，”陆时衍说，“大伯说，陆明当年就跟他提过一次，但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被处分，心里不舒服才这么说的，没当回事。现在看了阿姨的道歉视频，他又想起了这件事，还说当年他摔倒的时候，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个陌生的男人在盯着他，只是当时太混乱，没看清楚样子。”
苏软的心猛地一沉。当年的事情，真的另有隐情？
她想起当年夏令营的营地，是在一个偏远的郊外度假村，除了老师和学生，很少有外人进出。那个陌生的男人是谁？为什么要指使别人挑衅陆明？
“陆明还说什么了？”苏软追问。
“他说，他会尽快回国一趟，”陆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“他想亲自查清楚当年的事情，也想当面和阿姨，还有你，说清楚一些事情。”
苏软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，陆明要回国了？还要查当年的事情？
挂了电话，苏软把陆时衍的话告诉了妈妈，妈妈也是一脸震惊：“受人指使？这怎么可能？当年学校调查的时候，那个同学明明说是自己一时冲动啊。”
“也许他是被人威胁了，才敢敢说实话。”苏软猜测道。
母女俩面面相觑，当年的事情，似乎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。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的冲突，一句迟到的道歉就能化解的遗憾，没想到背后竟然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。
苏软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，当年她和陆明的关系那么好，而陆明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第一，是很多人眼中的竞争对手。会不会是有人嫉妒陆明的成绩和保送名额，故意设计陷害他？
如果真是这样，那当年的事情，就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冲突了。
就在这时，苏软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，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她疑惑地点开，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：“苏软，当年的事情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。回国后，我会告诉你一切，但在此之前，注意安全。”
发件人没有署名，但苏软几乎可以肯定，这是陆明发来的。
“注意安全”？为什么要让她注意安全？难道当年的幕后黑手，现在还在？而且还会对她不利？
苏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。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。
当年的遗憾还没来得及化解，新的谜团又接踵而至。陆明的回国，到底会揭开怎样的真相？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，又会是谁？而“注意安全”这四个字的背后，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？
苏软握紧了手机，短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，压在她的心上。她知道，一场关于过去的探寻，即将拉开序幕，而这一次，她们可能要面对的，是比当年的遗憾更加可怕的真相。
而此刻，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，陆明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，手里握着手机，屏幕上是苏软妈妈道歉视频的回放。他的眼神深邃，带着一丝释然，更多的却是探究和凝重。
他的手机里，还存着一张老照片，照片是当年夏令营结束时拍的，背景里除了老师和同学，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，那个身影，和他当年摔倒时看到的那个男人，有着惊人的相似。
这些年，他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，只是苦于没有线索。现在，妈妈的道歉视频，像是一把钥匙，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，也让他更加确定，当年的事情绝非偶然。
他指尖划过屏幕，拨通了一个电话：“帮我查一个人，当年城郊夏令营的负责人，还有……当年那个挑衅我的同学，现在在哪里。”
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，陆明挂了电话，眼神变得坚定。
回国，不仅是为了化解遗憾，更是为了揭开真相。他要让当年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，也要给苏软，给妈妈，给当年的自己，一个真正的交代。
只是他不知道，这场真相的探寻，将会牵扯出怎样的过往，而他和苏软之间，又会因为这场探寻，走向怎样的未来。
而在国内的苏软，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卷入一场尘封多年的风波。她只是觉得，那个迟到了十几年的道歉，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平静，反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激起了层层涟漪，而这涟漪之下，是深不见底的暗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