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布利多感到了熟悉的棘手感——这孩子从不会轻易接受“无法解释”的答案,对“未知”的执着,有时近乎偏执。“魔法世界的浩瀚,远超我们现有的认知体系,汤姆。”他放缓了语速,试图引导,“就像你读的《魔文溯源》里,有些古老魔文的力量,至今没人能完全解析。总有一些现象,其真相游离于我们已知的规律之外。”
“谜团,意味着未知的、尚未被掌握的规律。”汤姆眼中瞬间闪烁起探索者的光芒,那光芒里有兴奋,有渴望,唯独没有“敬畏”,“任何规律,最终都是可以被破解、被掌握的。他的存活,不可能是‘例外’,只是我们还没找到‘规律’而已。”他似乎已经将哈利的幸存,视作一个比“古代魔文”更具挑战性的终极魔法难题。
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紧锁邓布利多,像在索要一个“允许探究”的许可:“他现在在哪里?这个哈利·波特。他在霍格沃茨就读吗?我能见到他吗?”问题里带着不容掩饰的渴望——不是想“认识”,而是想亲自去“观察”、“分析”这个活生生的“谜题样本”。
邓布利多缓缓地、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不,他目前不在霍格沃茨。他被寄养在麻瓜亲戚家,在一个……相对更安全、更安静的地方成长,远离公众的关注和‘救世主’的称号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安全”和“远离”的语气,清晰地传递出“你暂时无法接触他”的信号。
汤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层隐藏的含义。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讽,嘴角向下弯了弯,像看到了一件可笑的事:“将他保护起来?因为他非常‘珍贵’?因为他是万众期待的‘救世主’,所以不能有任何风险?”他重复着“救世主”三个字,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慢,像是在测试这个称号在邓布利多心中的“分量”——是否比他这个“被隐匿的孩子”更重。
“因为他是一个在襁褓中就失去父母、理应拥有平静成长环境的普通孩子。”邓布利多坚定地纠正,目光直视着汤姆的眼睛,“汤姆,你要知道,名声与称号,往往是世界强加给个体最沉重的负担。就像你不喜欢被人盯着‘特殊天赋’看一样,哈利也不会喜欢被人天天围着叫‘救世主’。我相信,他本人更愿意像普通孩子一样,在无人打扰的环境里,慢慢长大,读自己喜欢的书,玩自己喜欢的游戏。”
这番关于“名声负担”的话语,似乎微妙地触动了汤姆。他的手指轻轻松了松,不再紧紧攥着报纸,黑眼睛里的锐利探究也收敛了一些,转化为更深沉的内敛思索。他低下头,目光再次落在报纸上哈利额头那道闪电形伤疤的图片上,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——那里没有伤疤,只有光滑的皮肤,却仿佛能感受到一种“被区别对待”的刺痛。
“你认识他吗?”汤姆的声音低沉了些,少了刚才的尖锐,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,“这个哈利·波特。你见过他吗?”
“我认识他的父母,詹姆和莉莉。”邓布利多的语气里带上了深切的惋惜,眼神也柔和了许多,“詹姆是个很勇敢的男孩,在霍格沃茨时就很擅长保护朋友;莉莉则对魔药有着独特的天赋,心思细腻,还曾帮过很多同学。至于哈利本人……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见到他了,只偶尔通过信件知道他的近况——他喜欢骑扫帚,还很会玩麻瓜的足球。”
他特意加入了“骑扫帚”“玩足球”这些普通孩子的细节,想让哈利在汤姆心中,从“谜题”变成“有日常的同龄人”。
汤姆不再说话。他似乎得到了部分答案,但更多疑问如同藤蔓,在他心中疯狂生根发芽——哈利的父母是巫师?他们有“保护”的魔法?那道伤疤是不是关键?为什么邓布利多要把他藏在麻瓜家,却把自己留在霍格沃茨?哈利·波特,这个与他几乎同龄、却仿佛被命运放置在光谱两个极端的男孩,已经变成了一个他无法忽视的谜题,更成了一面镜子,照出了他自己“被隐匿”的处境。
他将那张旧报纸动作平稳地放回矮柜,折叠的角度与之前分毫不差,仿佛它只是无关紧要的旧物,从未被他翻阅过。但邓布利多能感觉到,这孩子转身时,脊背比平时更直了些,脚步也比平时更重了些——内心的波澜远未平息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汤姆最后只是极其简单地说了一句,便转过身,重新拿起沙发上的《魔文溯源》。他没有像平时那样蜷缩进扶手椅,而是坐在了靠近壁炉的地毯上,后背抵着炉壁,将书摊在膝盖上,却久久没有翻页,指尖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的烫金花纹。
但邓布利多知道,某些东西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。哈利·波特这个名字,像一颗深水炸弹,精准地投入了汤姆·里德尔那片幽深、冰冷而暗流汹涌的心海。它不仅激起了“为什么是他”的不甘,更点燃了“探究规律”的渴望,甚至可能埋下了“与他比较”的种子——其引发的连锁反应,此刻才刚刚开始,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掀起怎样的巨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