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其实想问,那些伏牛村救出的孩子如何了?”戚扶媞抬眸问道。
殷姒欢笑了笑:“已经让人安顿在了城郊的慈幼坊,也有专人照顾着。”
她说罢由狐疑的看了看戚扶媞:“我家小神童可是又有什么主意了?”
戚扶媞刚吃完橘子,又抬手开始霍霍樱桃。
她点了点头说道:“我想着,殿下若嫌冗官不够经世致用,何不自己办学?”
“那些世族门阀,锁着寒门的登云梯,垄断的也不过是些空疏无用的东西,仕子大多仅为应试而死记范文策论,谈及政务,也多为空话,不求实务。”
“他们只知,百姓大多水深火热,却不敢问这火是谁放的。”
“文臣执笔不欺百姓,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真文臣呢?大多不过舞权弄势之辈。”
她拿起果盘吐了颗樱桃籽:“殿下可在学堂,另增工艺、算经 、农学、治水等更注重实务的学科。比起「君臣父子」的空言性理,这些能切实改善民生、助力发展的学问,才算得上真正有用的经世之学。”
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甚至可选拔民间技术人才,为书院单设考试内容,以供朝廷选拔能臣。”
“工部既无作为,便取缔工部。再另设,少府监,督水监,司农监等官职,单独管辖。避免参与六部间的诋谮。”
其实按戚扶媞一个旁观者的想法,如今的六部官制都有些臃肿,实干的人太少,媚上弄权的人太多。
像是个行政岗位高达 75%的国际贸易大集团。
殷姒欢见她吃够了樱桃,又给递了碗卤梅水:“这,倒是与本宫的想法,不谋而合了。”
“本宫原是想在南璃开恩科,招募能臣。你这法子从长远看来,倒是更能解南璃困局。”
戚扶媞想到什么,偷偷笑了笑:“那些伏牛村救出的孩子们将来也能报考入书院,还能聘萧太傅当院长呢!”
“小鬼头,士衡昨日还向本宫还夸你识见超群。”她抬手捏了捏戚扶媞的鼻子:“你倒好,尽在背后说他闲话。”
殷姒欢口中的「士衡」,则是如今殷承钺、戚扶媞的先生萧弘书,此人当年在京都连中三元,风头无两。
却因言辞犀利,得罪了佘太师被贬。后投入殷姒欢门下,做了南璃世子的老师。
“这不是看太傅太过古板沉闷,便想逗一逗嘛。”戚扶媞拿起丝绢擦了擦嘴。
“若殿下办学,我定要做您的门生!”
她笑的张扬明媚,可殷姒欢的脑海中却是闪过了那年戚妄的身影。
“末将,愿做您手中利刃!”
父女俩,都是如出一辙的赤胆忠心。
她垂眸看着戚扶媞明媚地五官:“本宫,定不负你戚家的忠肝义胆。”像是在透过戚扶媞,转告那个再也听不到的人。
窗外的暮色渐沉,远在安南都城的一处僻静地陋巷小院儿外。
临冬的风卷着潮湿的霉味直往邹文玉的斗篷里钻。
他先是小心地四下顾盼了一番,确认无人后,才抬指叩响门环。
“你迟了。”门轴吱呀一声,先露出一只沾着腥味儿的臂缚。
来人约八尺高,一身黑色劲装,以青獠鬼面遮脸。
邹文玉往前半步,靴底碾碎了地上半片枯叶:“你怎么还敢在安南现身?”
“我的事,何时轮得到你置喙?”男人说着又透过鬼面看了邹文玉一眼:“主人要的东西呢?”
“那是你的主人,不是我的!”邹文玉摆了摆手:“当初说好的,我帮你们一次,你们助我重返京都,如今各不相干,你找错人了!”
“各不相干?”男人嗤笑一声:“你当初答应的,是助我等拿到南璃布防图,图呢?”
邹文玉喉结滚动两下,目光往巷尾堆着的破箩筐的角落扫去,只看见只黑猫舔爪子。
他压低声音:“仗都打完了,你要布防图何用?况且,你们不是拿下戚妄了么?”
男人见他这窝囊样,冷笑一声:“我们拿下的戚妄?邹侍郎可真会说笑。”
“随你们如何,如今我被殷姒欢撤了职,又回不去京都,你们再想从我这儿捞些什么,也无用。”邹文玉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,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他都一无所有了,还怕他们作甚,不过是群正脸都不敢露的丑角儿。
男人突然逼近一步,鬼面几乎贴上他的鼻尖:“我也不为难你,那戚式孤女手上,有块儿戚妄留给她的碎玉。”男人从怀里摸出个骨哨,抛在邹文玉脚边:“想法子弄到手,我们才算两清,不然...”
“不然怎么样?”邹文玉后颈窜起一阵寒意。
“不然,谁来替我们邹侍郎隐瞒戚妄真正的死因呢?”男人答道。
“你没有证据!”邹文玉攥紧男人胸前的领口。
“那你敢赌吗?”男人并未有任何动作,只是冷冷地问了这么一句,就浇灭了邹文玉不堪一击的怒火。
此刻万籁俱寂的绥南王府内,只余斋月轩的正房还燃着烛火。
戚扶媞的身影投在纱帘上,她指尖抚过邹文玉二人谈到的那块碎玉,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「扶媞守南璃」:“他们要这玩意儿做什么?”尾音里带着点不解的轻嗤。
“不知道呀。”零零一秒答。
“那...”她将碎玉攥在手里:“这具身体的爹,究竟是怎么死的?”
“这个...也不在我的检索范围内。”零零一回。
戚扶媞眉心微皱:“那你和智能家居的区别是什么?”
“我能一直跟着那个带面具的,找到他的幕后之人!只要...他不出南璃!”
戚扶媞:...
零零一的声音拔高了几度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:“我看到的东西都转述给你了呀!别的,我真不知道!我的访问权限就到这儿了。”零零一不服。
“而且,我耗费太多力气将你弄来,如今...得用省电模式。”
戚扶媞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了,你比无人机多了一项录音功能。”
“你别这样~我给那两人都锚点追踪了!”零零一急得声音带着点儿委屈:“但凡有动静,我第一个告诉你!”
戚扶媞老神在在地摆了摆手:“行了,去玩儿吧。今日做得不错!”
她蜷在锦被里翻来覆去地琢磨,虽说对戚妄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没半分印象,更无半分亲近。
可人家临终前给女儿留了满箱的金锞子和田契。
在她接收到的记忆里,戚妄对女儿,也算得上关爱有加。
她如今顶了这具身子,总不能转头就抛开她的责任牵绊。
不论如何,理当给戚妄的死一个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