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姒欢伸手翻了翻名册,眉间笑意未散:
“你倒费了不少心。”
“小姐说,这事儿只有奴婢能办到!”春郦抬头时眼波明亮:“这奴婢来说,不难的!”
“你这般才干,倒是远胜好些领俸禄的官差衙吏。”
她想到那几个被仍在小院儿后便无人搭理的小孩儿,轻叹了口气。
再抬眸时,眼中带了几分审视:
“将来,可想做官?”
她望着春郦此刻明朗的神色,想起阿媞自幼失怙,全靠这两个丫鬟陪着长大。
可这孩子虽早慧,却未曾经历过险恶的人心。
野心、胃口这些东西,都极易被人养大。
若不满足,便会生歹念。
还是得教她万事留个心眼,谨防被身边人喝血剥皮,是以多了这番试探。
“不行不行!”春郦慌忙摆手:“奴婢得一直守者我家小姐的!”
殷姒欢的神色渐柔:“这次你当得大功一件,可要什么赏赐?”
“回殿下,奴婢最喜黄白之物!”春郦神色坦荡地任由绥南王打量。并不知道,自己在黄泉路上都跑过一个来回了。
“准了。”
殷姒欢眼尾扫过戚扶媞的位置,对春郦提点道:“往后,尽心伺候你家小姐。”
春郦上前半步屈膝:“喏~!”
戚扶媞在在一旁,自觉欣赏了一出,天生野心家和人间傻白甜的你来我往。
她虽不至于傻到在古代处处宣扬人人平等这种东西。
可她的灵魂被现代的思维滋养过,所以做不到如本土的古人那般,理所应当地踩在另一个人的脊梁上。
她一直以雇佣关系对待春郦和春昭二人,她付出报酬,而她们提供服务。
至于一心一意地忠诚,她从未强求。
若是有更好的发展,不论她们想「跳槽」去做官,或是「进学」「从商」。
再不济,想不开了要去嫁人。
她也会尊重祝福。
只要不以伤害她为前提,她都没有意见。
可她也理解,对于绥南王这般的天潢贵胄来说,奴婢需有得绝对的忠诚和服从,若有异心,则为大祸。
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举荐,如今倒莫名燃起了一小撮极难察觉的硝烟。
里面藏着点长辈的无奈,又有点上位者的清醒。
次日晨光初透时,殷姒欢带着戚扶媞前往的西郊马场挑马。
马厩里早备好了十来匹毛色各异的小马驹。
最惹眼的那匹油光水滑的黑马,正偏头啃着食槽边的胡萝卜,听见动静抬眼时,漆黑的瞳仁里刚好映出一个小小的戚扶媞。
“这选马的诀窍在于先看骨相,额宽颧低为佳。”
殷姒欢拉着她在木栏外站定,指腹点了点最边上的枣红驹:“像这匹看着性子乖觉,适合初学。”
她说着又笑了笑:“不过,还是得看眼缘,承钺那匹奔霄,就是他自己一眼相中的。”
戚扶媞听罢,慢慢挪步到黑马跟前。
它比其他马驹高半个头,鬃毛服服帖帖垂着,眉心处有块指甲盖大的白斑,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日光灯。
“它一直在看我。”戚扶媞踮脚扒着木栏。
驯马师轻笑:“这匹西域骢金贵,寻常人近不得,这是喜欢小姐呢。”
“阿媞可要试试?”殷姒欢看出她的心思,朝驯马师递了个眼色。
黑马被牵到空地上,见她靠近,便垂下头用鼻子蹭她的小腿。
“它叫什么?”戚扶媞问。
“还没名字呢。”驯马师候在一旁,伸手抚了抚黑马的脖颈:“小姐可要为它赐名?”
“那就叫你「照夜」好不好?”她笑着朝小马驹抬手,黑马像是听懂了,用脑袋轻轻顶她的手心。
她在现代时曾在书上看过,马的视野范围几乎能达到三百六十度,只有正前方和正后方有一小片的视野盲区。
刚刚它的眼睛里,应当有很多东西。
形形色色的人,远山,近草,还有嘴边的胡萝卜。
可它的视线还是停在了小只的我身上,这可能就是眼缘吧。
“这驭马,同驭人一般,需得赏罚分明,恩威并施。”殷姒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:
“切不可一味纵容溺爱。”她说完抬手理了理戚扶媞耳畔的碎发。
戚扶媞知道她这是在以马喻人,提醒她不可对春昭、春郦二人太过放纵。
她并未反驳,只抬头露出个乖觉的笑来:“我明白的。”
“乖~”殷姒欢笑了笑接着说道:“待会而将马带回去后,得先焚香祷告,可知规矩?”
“嗯!冯管事先前解释过了。”戚扶媞点了点头。
这选马祭祀这是大盛的的传统,小辈挑马,而后在马厩前设小案,摆上粟米、青草等马粮。
再由家中长辈带着焚香祷告:“某氏第几子某某,择此良驹,愿保安宁顺遂,子习沉稳,家宅昌盛。”
一来是祈求平安,二来也寄托对孩童如驭马般「沉稳处世」的期望。
戚家已无长辈在世,便由殷姒欢代为主理。
殷承岳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,压低声音在戚扶媞耳畔嘟囔:“你怎么择了匹烈马?”
“因为喜欢。”戚扶媞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敷衍。
“选了烈马,就得常出门走动,别老将他关在马厩里。”眼见戚扶媞像是没听进去,他又开始了呶呶不休的劝诫:
“你也别整日呆在院子里,要经常去跟他互动!平时也多去关心关心它!”
“我每日带我家奔霄出门遛弯儿,平时给它梳洗的活儿,都是我自己来的。”
“诶,你也是,别老闷在院儿里读书。”
“还有啊...”
他这人爱马,爱刀,痴迷一切小男孩儿都痴迷的东西。
一旦遇上跟这些相关的话题,他跟谁都能唠上个把时辰。
只是情商和看人脸色这一块,殷承岳还没有特别显着的造诣。
戚扶媞深吸了口气,压着气音吼他:“闭嘴吧!祭祀呐!”
“哦。”殷承岳低着头看她,又不死心地补了句:“记得我说的啊!我会盯着你的!”
戚扶媞听罢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,她皱着眉头,明晃晃表达:再吵,真揍你!
殷承岳默默转头看着戚扶媞的小马驹,心想,是跟我那匹一样的玄色。
该配个什么皮子的马鞍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