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怎会知晓!”邹文玉猛然抬头:“不过是个迎来送往的贱籍!”
“那你呢?”戚扶媞神色淡漠地看着他:“像条野狗般匍匐在娼门状元跟前的你,又算什么东西呢?”
她语声轻缓,字字淬毒:“卖国求荣的奸佞?抛妻弃子的小人?构陷忠良的国蠹?”
“你自以为一句娼门状元,便是刺向了我的软肋痛处!”
“可若我并不以为耻,你又当如何呢?”
“女子贞洁与我而言....”她嗤笑一声,很是不屑:“什么都不是!”
言至此处,她忽然轻叹:“倒是你现在这幅摸样,让我觉得…左不过是个棋盘上的小喽啰。”
她作势转身:“养着你,还有些费粮食…”
“你等等!”邹文玉拽着她的裙角,喉间发出嗬嗬急喘:“给我药…我什么都告诉你!!”
戚扶媞只垂眸看着他,并未开口。
“求…求你!”他涎水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滑落:“至少…给我今日的药!”
“曾有人告诉我…”戚扶媞冷冷开口:“敌人,可杀不可辱。”
她说着从药瓶中取出了一颗凌仙丸,待看见邹文玉骤然迸出贪婪的目光,轻笑道:“可我不喜欢听他说话。”
她将药丸放在指尖把玩,又朝邹文玉抬了抬下巴:“叫两声!”
“什…什么?”邹文玉眼球随药丸转动,喉结忍不住地做出吞咽的动作。
“丧家之犬…”戚扶媞笑得狡狯:“该是什么什么声音来的?”
“你!”
“嗯?”她歪头轻哼,眸光骤冷。
“汪~!”嘶哑的嚎叫冲破喉腔!
戚扶媞耸了耸肩,有些敷衍道:“乖!”
“那鬼面人是什么身份?”她问。
邹文玉死死盯着她,眼里有悲愤、有懊恨、有颓然…
他百感丛生地挣扎了许久,最终将头深深地埋进污浊的袖袍,闷声道:
“青牙…他们自称青牙!”
“我一开始,只想利用他们在南璃站稳脚跟…”
戚扶媞蹙眉:“乌蛮人?”
这话脱口而出,可细想又觉得不对,那时的邹文玉虽自视甚高,却未必会轻易叛国。
如他这般的世家旁支子弟,自幼便活在「血缘上的穷亲戚」这样尴尬的处境之下。
衣食用度虽不至于寒酸,也有机会送入族学,甚至相比寒门更易入仕参政。
这些人,内心既瞧不上寒门,又挤不进权力中心,既依恋「世家光环」,又痛恨「门第枷锁」。
拧巴的处境,生出了一副拧巴的傲骨。
那时的邹文玉,眼高于顶又恃才傲物,拒了家族联姻,择了一位自己喜欢的夫人;孤身南下,欲凭才学闯出一片天。
不过是少时竟觉星可摘,而今回望皆雾霭。
最终姻缘尽断,仕途尽毁…
不论如何,以他的出身段不至于这般轻易投敌…
“不知道。”邹文玉始终埋着头,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哭腔:“他们的人遍布大盛,无所不知!”
戚扶媞接着问:“徐方舟为躲避丁忧南下,也是他们告诉你的?”
“嗯…”邹文玉毒瘾发作,浑身开始不受控地颤抖…
“一开始…也不过是各取所需。”他不断地用头点着手臂:“他们想在南璃的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手,而我想要借着他们的消息…”
“步步高升?”戚扶媞嗤笑出声:“他们在南璃安插了多少人?”
“我…”邹文玉咽了咽口水:“我不知道,他们也想拉拢戚妄。可…可戚妄没搭理他们。”
“武将之首,又深的殷姒欢的信任…”邹文玉抬眸瞥她一眼:“若是不除,将来…必为大祸!”
“以权势相诱拉拢你这丧家犬,那…戚妄呢?”她将药丸在他眼前一晃:“他们有什么筹码?”
邹文玉深吸了口气:“戚妄九尺之身,不似汉人…他娘又在边塞做皮肉生意…所以…”
“所以想诬陷他是蛮族血脉?不对…”戚扶媞皱了皱眉:“空口无凭,谁会信?”
“那块儿玉…只有一半…”邹文玉盯着她:“另一半上,可以是梵文,也可以是乌文!”
“所以他们当年构陷戚妄不成,又想让你从我这儿偷玉?”
“是…”邹文玉狼狈地咧嘴一笑:“可惜没成。”
“青牙的人想拉拢他,没成,所以想除掉他以绝后患。”戚扶媞点头,心中脉络渐清:“那你呢?你又为何害他?”
“你知道得还挺多!”邹文玉抽搐着拧了拧脖子:“弱冠之年,便单刀匹马率军大破乌蛮十万铁骑,受封一品镇南大将军。”
“南璃八万大军尽归其手,不受朝廷监管,只听令于殷姒欢一人!朝堂上有这般战功赫赫的猛将,哪还有文臣立锥之地?”
“你以为,就我想除掉他?”他的涎水不受控地从嘴边滴落在地:“岑煜、萧弘书…如今南璃的朝堂上,有谁不曾起心动念地想除掉他?”
戚扶媞莞尔一笑:“你给他下了什么毒?”
“天仙子…践行宴上下的,只想扰乱他的神志,让他发狂!那药并不致命!”邹文玉忍不住地为自己辩解:“不光是我!那场践行宴,想对他下手的人,并不止我!!”
戚扶媞抬手将一枚药丸弹入他口中:“这是焚心,我自己研制的,能催动内火,让心肺不断地处于烈火焚烧的痛感之中…”
“你试试!”她唇角微扬,露出一侧梨涡:“不致命哦~!”
“你~!”邹文玉慌忙抠喉欲吐,未果,又发狠地用指甲抓挠胸口,试图缓解那蚀骨之痛。
戚扶媞一脚踹向他肩头,随即蹲下身,又塞入一枚凌仙丸:“极致的痛苦,与极致的飘然…也不知哪个更磨人?”
她蹲在原地,冷眼欣赏着他扭曲翻滚的丑态,轻声道:“便是除掉了戚妄,你在朝堂上依旧难得寸进,最终被绥南王踢出了局…”
“而后与青牙越缠越深,躲在幕后兴风作浪,又教唆徐方舟、陈砚行刺,想着扶殷承钺上位,你便能东山再起…”
“可惜徐方舟落网,你仓皇逃至洛州…再次与青牙勾结,想靠凌仙丸翻身。”
她眸光一凛:“你可知,青牙的人正假借米商之名,往乌蛮运军粮?”
她顿了顿,不等他回答便站起身,语气淡漠:
“知不知道都无妨…反正,你也活不久了。”
“哦!对了!”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俯身补上最后一刀:“邹庆后...是个好名字,我会尽快送他来见你的!”
她凝视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,字字穿心:“你当初答应和离,是早就察觉青牙身份不简单了吧?就算满盘皆输,也得为自己...留一丝血脉。”
“你!!”邹文玉如遭雷击,即便蜷缩在地,仍用尽最后力气嘶吼: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!你无权处置他!!”
“你回来!!”
任他如何绝望嘶吼,回应他的,也只有戚扶媞决然转身,融入黑暗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