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扶媞将邹文玉扔进了县衙的地窖里,而后每日晨起必至,在邹文玉癫狂的目光中,将凌仙丸塞进他嘴里。
既种其因,必食其果。
况且,审讯一个瘾君子,远比审讯一个文雅士子,容易多了!
她要将他变做清醒地傀儡,像猪狗般地趴在地上,任人予取予求!
此后她仍每日卷袖下田,与石妞共理赈灾灭虫之事。
赤地千里的田野上,刺鼻的腐臭熏得人作呕。
戚扶媞不顾脏污地挽起袖口,踏入及踝的蝗虫尸堆中:“大家都来看哈。”
她弯腰捧起混着尸水的泥壤:“就是这些臭虫水!如果放任不管,屋头娃娃都要生疫病!”
灾民们日日看着这个不怕脏污的女官,也逐渐放下了戒备,与她熟络了起来。
那些鱼肉乡民的狗官,可不会如她这般,日日下地。
她亲自示范,指挥众人将虫尸集中至远离水源的洼地,又命玄甲卫运来一车车生石灰。
“这个可以消毒杀菌,阻隔疫病传播。”她解释道。
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粉末混入污秽,如同将一计膏药贴在大地的伤口上。
然而,仅处理尸体还不够。
这连日的暴晒,土地早已干涸,纵然蝗虫尽灭,无水亦难播种,目前最棘手的还是水源。
石妞独自在荒田间徘徊三日,时而俯耳贴地,时而观察蚁穴。
第四日清晨,她突然指向某处洼地:“这里有暗河!”
戚扶媞闻言当即调集全县青壮。
锄头落下第七日,地下突然传来空响。
石妞跳下深坑,耳贴土壁聆听,突然高喊:“退开三丈!”
话音未落,清澈的地下水喷涌而出,在烈日下映出彩色虹光。
灾民们围坐一团,捧着泉水痛哭失声。
戚扶媞跳下坑底,抱起石妞在原地打转:“你真的是天生地养的福星!!!”
这口水井不仅救了庄稼,也为此地百姓续了性命。
待忙完平阳县的赈灾事宜,已是半月过去。
恰逢沐四查案归来:“查清了,邹文玉用周文的化名,近年来在洛州共买了七百亩田地。”
“他哪来这么多银子?”戚扶媞拧眉看着沐四递来地地契:“不过是睢阳邹家旁支,又向来自诩文人雅士,不屑铜臭,是从哪儿挣来的银子?”
“还有更奇怪的!”沐四递上一卷账本:“这些田地的原主,都是近年来意外身亡的富户,当年带他从安南城逃出来的米商亦在其列。”
“我去他那些地里查探过,如今种的全是您说的罂粟花!而且那些土里掺了骨粉…都探过,是人骨!”
“农夫与蛇么…”戚扶媞喃喃道,又忽然想起什么:“可有查到凌仙丸的作坊和销路?”
“是河曲县的永济粮行。”沐四又翻找出一摞账册:“我查到,永济粮行的运粮车队今早出了城,往乌南山脉防线去了。”
她顿了顿,又皱眉补充道:“永济粮行近三个月购入的粮食,足够十万大军用半年。”
“恰逢今年蝗灾,趁乱屯粮的米商不在少数,这才躲过了官府耳目!”
“南边…乌蛮。”戚扶媞冷笑:“看来有人不仅在发国难财,还在资敌。”
她深吸了口气,嘱咐道:“遣一队玄甲卫传讯至边境,让殷承钺那厮提防蛮人偷袭!”
“是!”
待沐四退下后,戚扶媞缓缓走向了地窖。
而半月前还试图维持体面的邹文玉,此刻正蜷在墙角抽搐。
原本梳理整齐的鬓发已扯得稀烂,露出青白的头皮,身前满是涎水干涸的污渍,哪儿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摸样。
“你如今这摸样,倒是表里合一!”戚扶媞从阴影中缓步走出。
邹文玉突然暴起,用枯朽的十指紧紧抓住戚扶媞的裙角:“给我…快给我…”
他的瞳孔涣散无光,又布满血丝,鼻腔剧烈抽动,像在找寻着什么味道。
戚扶媞站在原地,冷眼欣赏他的丑态:“我可是找了你很久呢!”
邹文玉眼神迷离,只哑着声音喊道:“求…求你…给我!”
“给你什么?”戚扶媞手上摇晃着药瓶,在邹文玉的指尖即将沾上的时候,又倏然抽回。
“求…求你!!”邹文玉同力地吞咽着喉管里的涎水,目光紧跟着戚扶媞的手指:“给我一点儿…就一点儿!”
“戚妄…是怎么死的?”戚扶媞冷静地开口,双眸紧紧盯着邹文玉,不愿错过他表情的丝毫变化。
“戚…戚妄…”邹文玉难受地皱紧了眉头:“他不识抬举!!他该死!”
“喔?”戚扶媞挑了挑眉:“谁的抬举?”
“求…求你…”
见对方神智渐溃,她转而轻振药瓶:“八年前你指使陈砚盗我碎玉,所图为何”
邹文玉猛然抬头,浑浊眼中闪过惊骇:“你!”
“不装了?”戚扶媞冷笑了一声:“半月凌仙丸,还不至于让人真成废人。”
她说着,附身靠近邹文玉:“八年前指使你盗玉的,与如今让你种毒花儿的,是同一人吧?獠牙鬼面,行踪莫测。”
“你怎会…”邹文玉沙哑着开口,还未说完便被戚扶媞再次打断:“我不仅知道这个…”
戚扶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:“邹庆后如今每日在家中,做豆腐,倒算得上造化弄人。”
“睢阳邹氏…何等显赫的出身,如今却出了一个叛国的阶下囚,一个市井小贩…可当真光耀门楣!”她摇了摇头:“都说人往高处走,你们家…”
她微微偏首,目光似有惋惜:“倒也挺别具一格的!”
“住口!!!”邹文玉震怒抬头,双眸泛着血丝:“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清白出身!”
“展开说说?”戚扶媞有些事不关己地歪头看他。
“他戚妄也不过是个父不详的娼门之子!若非殷姒欢提携,还不知道在哪儿刨土呢!!”他剧烈咳嗽着,连呼吸都变得尖锐了起来:“那块儿玉也不知是哪个恩客赏的!而你!也不过是个娼门出身的杂种!”
他癫狂大笑:“娼门之后竟成了状元…哈哈哈哈!这般笑话也配审我?!”
“那...你们偷一块儿娼门碎玉,做什么?”戚扶媞俯身凝视他扭曲的面容:“还大费周章地闹了股东学生霸学。”
此时的邹文玉没有必要说谎,可那块刻着「扶媞守南璃」的玉上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故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