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要听实话。”殷承钺眼神锐利地看着她：“你在提到流民营的时候，气息乱了。”
戚扶媞微微一顿，抬眸迎上他的视线。
帐内烛火摇曳，将她平静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，戚扶媞神色平静地将自己的身世，夜莺的过去毫不避讳地告诉了殷承钺。
“所以…我想将它给一锅端了的决定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殷承钺听罢清了清嗓子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
良久，他才涩声开口：“所以，扶媞这名字…原是哑童学舌时的咿呀之语？”
他虽有千言万语的感慨哽在喉间，可这段过往，却又似乎沉重地叫他自认有些不配用言语评判。
战乱中滋生的贪婪与英勇，都不是后人能用一两句话来说清的，未知他人苦处…说什么都会显得轻浮。
戚扶媞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人，开口截断他的迟疑：“傻愣着干嘛？”
“朝廷的户籍政策都推行多少年了？这流民营难道不在南璃？”
她忽然朝殷承钺逼近一步：“官府的人不管，你这个世子也不管？”
“这么大片黑市在你眼皮子地下藏污纳垢，能忍？”
“扶媞怎么了？你还承钺呢，你承啥了？”
“我何时说过不管！”殷承钺霍然起身，脸上是被噼里啪啦一顿说教后的憋闷：“现在就点兵！”
“摆这副委屈模样给谁看？”戚扶媞抱臂冷笑：“像我逼你似的。”
“去！去！去！我现在就去！”帐帘被狠狠甩开，殷承钺带着火气的脚步声渐远：“哪儿来那么大脾气！”
子时刚过，殷承钺亲率三千玄甲铁骑踏碎月色直扑流民营。
月色下，铁甲寒光凛冽，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大地，惊起林间宿鸟乱飞。
“围！”殷承钺勒马立于营门，墨色披风在夜风中翻卷。
他拔出长刀，刀锋直指那片戚扶媞口中地藏污纳垢之地：“负隅顽抗者，格杀勿论！”
玄甲军如潮水般涌向营区各要道，铁靴踏地之声震得营中棚屋簌簌作响。
几乎同时，沐四带着一队精锐从西侧潜入，按照名册标注的方位直扑夜莺据点。
流民营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。
赌场里的骰子还没停转就被掀翻在地，黑市中的交易戛然而止，睡梦中的蛮子被军靴踏地声惊醒，惶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。
“官府剿匪！弃械不杀！”
玄甲军的呼喝声在营地上空回荡。
有些亡命之徒试图反抗，立即被训练有素的玄甲军制服。
更多的人则抱头蹲伏，瑟瑟发抖。
沐四在混乱中疾奔，忽见前方巷道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，是那个接应过她的汉子！
他正背着杜逢九，哑巴张持刀断后，三人且战且退，身后追着七八个青牙杀手。
“救人！”沐四一声令下，麾下精锐立即结成战阵。弩箭破空，当即射倒两名追兵。
汉子见到沐四，眼中迸出希望：“沐姑娘！杜阿妈中箭了！”
哑巴张浑身是血，却仍死死护在杜逢九身前。
沐四这才看见老人肩头插着半截断箭，鲜血已经浸透衣襟。
“跟我走！”沐四架起杜逢九：“世子正在清剿流民营，我们趁乱突围！”
就在此时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巷道尽头。
白玛央吉手持长鞭，面具下的声音冰冷刺骨：“想走？把这老不死的命留下。”
长鞭如毒蛇般袭来，沐四挥刀格挡，溅起一串火星。
哑巴张怒吼着扑上前，却被两个青牙杀手缠住，沐四带来地精锐也顺势加入战局。
“带杜阿婆先走！”沐四对汉子喊道，自己迎向白玛央吉：“我来会会这位她。”
白玛央吉冷笑：“就凭你？”
鞭影翻飞间，沐四渐渐落了下风。
她左支右绌，肩头已被鞭梢扫出一道血痕。
就在长鞭即将缠上她脖颈的刹那，一道刀光破空而至！
“在南璃地界，还轮不到你这硕鼠放肆。”
殷承钺不知何时已赶到，长刀直指白玛央吉心口：“青牙首领，久仰了。”
玄甲军迅速控制住周边巷道，将青牙杀手尽数围困。
白玛央吉环视四周，忽然轻笑：“世子好大的阵仗。”
“怎么…”她挑眉讥讽：“戚家女，不敢现身？”
“你还不配见我家主子！”沐四梗着脖子，朝她轻蔑一笑：“照面都没打就落入下风之人，还不配提她的名字！”
“不及首领手段狠辣。”殷承钺刀尖微抬：“连养育过自己的人都下得去手。”
面具下的眸光骤然一寒。
就在白玛央吉分神的瞬间，沐四突然扬手，毒粉扑面而来！
白玛央吉急忙后撤，殷承钺的长刀已至眼前。
刀锋划过鬼面，面具应声而裂。
月光下，一张已过知命之年的狰狞面容显露出来。
“若音…”杜逢九在汉子搀扶下勉强站立，声音虚弱：“若音，算了…”
白玛央吉看着眼前的老妪，忽然大笑：“还活着呢？”
“若是小戚仔还在…”杜逢九剧烈咳嗽着：“秞雪若在天有灵…”
白玛央吉闻言，眼神骤狠地看向杜逢九：“唠唠叨叨说那么多做什么，你也差不多该上路了！”
殷承钺刀锋微转：“束手就擒，可留全尸。”
“人都死了还在乎全尸？”白玛央吉环视四周，忽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：“世子天真得可笑！”
殷承钺眸光一凛，冷笑出声：“沐四，押走前搜净她身上毒物暗器！”
“是！”
“你！”白玛央吉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他：“我要见戚扶媞！”
殷承钺翻身上马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被付之一炬的流民营，再未施舍她半分目光。
沐四扶着杜逢九，哑巴张和汉子护在两侧，夜莺的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，朝着南璃军营的方向撤离。
白玛央吉被玄甲军押解着，却仍在冷笑：“抓了我，你们也解不了南璃困局！”
她扭头望向流民营大火，纵声长笑：“陪葬品倒是壮观！”
“闭嘴！”押解的士兵厉声呵斥。
火光已经开始在营区各处蔓延，将这个存在了数十年的黑暗之地彻底化作黑烟。
戚扶媞站在军营的了望台上，冷眼望着雪山的方向：“能靠武力就简单解决的麻烦，何必动脑子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