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家设宴的地点,并非在客院,而是选在了关家堡内一处景致清幽、名为“听雨轩”的水榭。
此举看似客气,实则微妙,既彰显了赵家作为客人的身份,又不至于在关家核心区域显得过于被动。
关夏按时抵达时,水榭内已是丝竹轻响,茶香袅袅。赵明远坐于主位,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和煦笑容,仿佛昨日大殿中那锐利探究的目光只是错觉。
客位上,除了关夏,还有关宏以及另外两名在族比中表现不俗的关家子弟。而左家,竟也派了人前来,正是那名与关宏交好、契约了火尾貂的少年左青,他坐在下首,脸色不太自然,眼神时不时阴鸷地扫过关夏。
关宏见到关夏,脸色瞬间阴沉,冷哼一声,别过头去。他身旁蹲伏着那头新契约的风狼,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敌意,对着关夏龇了龇牙。
“呵呵,人都到齐了。”赵明远笑着举杯,“今日难得清闲,邀请几位关家年轻俊杰小聚,不谈俗务,只论风月,交流切磋,增进情谊。来,老夫先敬诸位一杯。”
众人纷纷举杯应和,气氛看似融洽。
然而,酒过三巡,话题便在赵明远看似不经意的引导下,渐渐转向了修行与御兽之道。
“听闻关夏小友在族比之上,以精妙战术与两只特殊契约兽配合,力克强敌,着实令人惊叹。”赵明远目光温和地看向关夏,语气带着赞赏,“尤其是那只黑羽灵鸦,灵性非凡,速度惊人,似乎还掌握着某种罕见的天赋,不知是何等异种?”
来了。关夏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赵长老过誉了。小黑只是弟子偶然契约的伙伴,性子野了些,天赋也寻常,当不得异种之称。”
“关师弟何必过谦。”一旁的左青忽然阴阳怪气地插嘴,“你那黑鸦一个眼神便能吓退我左家护卫,那诡异藤蔓更是能凭空从地底钻出,吸人生机,这等手段,若还算是寻常,那我等契约的灵兽,岂不都成了土鸡瓦狗?”
他这话看似捧杀,实则恶毒,直接将小黑和小藤往“邪异”上引。
关宏也适时地冷哼一声:“旁门左道,终究难登大雅之堂。御兽之道,首重堂皇正大,以力破巧!倚仗些诡异伎俩,或许能逞一时之快,但绝非长久之计!”
两人一唱一和,矛头直指关夏。
赵明远笑眯眯地听着,并不阻止,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关夏,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。
关夏放下茶杯,目光平静地扫过关宏和左青,最后落在赵明远脸上,淡淡道:“御兽之道,博大精深,岂是‘堂皇正大’四字可以囊括?灵兽天赋各异,战斗方式自然千差万别。只要不违道义,不伤天和,能克敌制胜,护己周全,便是正道。莫非非要像某些人一样,驱使灵兽横冲直撞,结果却连擂台都站不稳,才算是‘堂皇正大’?”
他这话直接戳中了关宏的痛处,关宏脸色瞬间涨红如血,猛地站起,指着关夏:“你!”
他身边的风狼也感受到主人的暴怒,低吼一声,周身泛起青光。
“宏师兄,慎言。”赵明远轻轻抬手,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关宏按回座位,他脸上笑容不变,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,“关夏小友所言,也不无道理。灵兽天赋确实千奇百怪,正因如此,御兽之道才更加妙趣无穷。”
他话锋一转,看向关夏,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:“不过,越是特殊的天赋,往往越需要与之匹配的修炼法门与灵魂力量来驾驭,否则,恐有反噬之忧。老夫观小友灵魂力量似乎异于常人,不知可曾修炼过相关的秘术?若有所需,我赵家倒是收藏了几门粗浅的魂修之法,或可借小友一观。”
图穷匕见!
赵明远终于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!他不再纠缠于灵兽本身,而是直接指向了关夏的灵魂力量,甚至不惜以赵家的魂修秘法为饵!
关夏心中警兆大作!这赵明远果然盯上了自己的灵魂异状,或者说,是盯上了那刚刚苏醒的“薪火”!
他体内那点暗金火星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觊觎,微微加快了摇曳,散发出一丝暖意,护住他的心神,让他保持清明。
“多谢赵长老美意。”关夏神色不变,语气疏离,“弟子资质驽钝,目前修炼家族基础功法已觉吃力,不敢贪图高深秘术,恐根基不稳,反受其害。”
他直接婉拒,不留丝毫余地。
赵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但笑容依旧和煦:“呵呵,小友谦虚了。既然小友暂无此意,老夫也不便强求。不过,若日后有所需,随时可来寻我。”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左青,眼中闪过一丝狠色,突然对他身旁的火尾貂使了个眼色。
那火尾貂本就灵智不低,又因之前主人被小黑吓破胆而心存怨怼,此刻得到指令,竟猛地从桌下窜出!它并未直接攻击关夏或小黑,而是张口喷出一道极其凝练、颜色近乎透明的细小火焰!这火焰目标并非实体,而是带着一股灼热刺痛感,直袭关夏的眉心——竟是直接攻击灵魂的阴毒手段!
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谁都没想到左青竟敢在赵明远的宴会上公然动手!
关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,赵明远则瞳孔微缩,似乎想阻止,却又慢了一瞬。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攻击,关夏只觉得眉心一烫,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针扎来!若是之前,他或许会心神震荡,甚至受创。但此刻,他丹田内那点暗金火星仿佛受到了挑衅,猛地一跳!
一股温和却带着不容侵犯威严的暖流,自丹田升起,瞬间遍布全身,尤其汇聚于眉心识海!
那缕透明的灵魂火焰撞上这层无形的暖流屏障,如同冰雪遇烈阳,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,便“嗤”的一声,瞬间湮灭,消散于无形!
关夏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,只是眉心的灼热感瞬间消失。
“吱——!”
反而是那发动攻击的火尾貂,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反噬,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尖叫,猛地蜷缩倒地,浑身抽搐,口鼻溢出鲜血,眼神涣散,显然灵魂受到了重创!
“火尾!”左青脸色剧变,又惊又怒地看向关夏,“你…你用了什么邪术?!”
关夏缓缓站起身,眼神冰冷如刀,扫过左青,又看向脸色阴沉的关宏,最后落在目光深邃、看不出喜怒的赵明远身上。
“左青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,“管好你的畜生。若再敢伸爪子,我不介意替你剁了它。”
他没有解释,也无需解释。那火尾貂的灵魂攻击被莫名湮灭并反噬,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——关夏身上,拥有着远超他们想象的、守护灵魂的底牌!
水榭内一片死寂。
丝竹声早已停下,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交锋和结果惊呆了。
关宏看着倒地抽搐的火尾貂,又看看神色冰冷、气息渊深的关夏,拳头紧握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心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…难以言喻的恐惧。
赵明远深深地看着关夏,脸上那惯常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。他眼中光芒闪烁,震惊、疑惑、贪婪、忌惮…种种情绪交织。他看得分明,关夏刚才并未动用任何灵力或契约兽的力量,那湮灭灵魂攻击的力量,纯粹源自其自身灵魂本源!而且那股气息……温暖、古老、带着净灭与审判之意,与他感应到的“薪火”波动同源,却更加凝实!
此子身上的秘密,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!
“够了。”赵明远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左青,带你那不知分寸的灵兽下去疗伤。今日之宴,到此为止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在关夏身上停留一瞬,意味深长地道:“年轻气盛是好事,但需知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有些力量,不是你们现在能够触碰和理解的。好自为之。”
说罢,他拂袖转身,率先离开了水榭。
宴席不欢而散。
关夏看着赵明远离去的背影,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左青和关宏,心中毫无波澜。
他知道,经过今日之事,赵明远对自己的觊觎只会更深,左家和关宏的敌意也会更烈。
但他无所畏惧。
体内那点薪火微微跳动着,传递来一丝温暖与守护的意念。
他转身,迎着初升的朝阳,大步离开。
前路艰险,但他手中,已然握住了照亮迷雾的第一缕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