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,将狭小的岩缝彻底填满。远处狼群的嗥叫时远时近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提醒着他们外界无处不在的危险。而比狼群更迫近的,是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“影煞”杀手,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,随时可能再度折返。
沈薇和萧煜在绝对的寂静中保持着高度警惕,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。伤口崩裂的疼痛和高烧的晕眩不断折磨着萧煜,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撑着,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昏迷。沈薇则侧耳倾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,右手始终紧握着那根削尖的木棍,左手扣着迷药包,像一尊凝固的雕塑。
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。
终于,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,林间的鸟鸣开始取代狼嚎,预示着黑夜即将过去。
“他们……快来了。”萧煜的声音嘶哑干裂,打破了持续的沉默。天光一亮,失去了黑暗的掩护,这个岩缝将不再安全。
沈薇自然也明白。她透过藤蔓的缝隙仔细观察外面,确认近处没有动静后,低声道: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,找个更隐蔽的地方,你的伤需要彻底静养和处理。”
她看向萧煜,他脸上的潮红显示高烧未退,眼神虽然依旧锐利,却难掩深深的疲惫和虚弱。以他现在的状态,根本走不远。
“你……自己走。”萧煜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是一片沉沉的暗色,“带上我,我们都得死。”他说的是事实。沈薇独自一人,凭借她的机敏和那些诡异的手段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沈薇盯着他,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,只是冷静地分析:“你自己留在这里,必死无疑。你死了,‘影煞’的人会立刻全力追查我这个‘同伙’,我同样跑不掉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,“所以,你现在还不能死。至少,不能死在我离开之后。”
萧煜被她的话噎住,一时竟无言以对。她总是能将最残酷的现实,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来。
“那你想如何?”他喘着气问。
沈薇没有立刻回答,她小心翼翼拨开藤蔓,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地形和植被。忽然,她的目光停留在岩壁上方不远处,一丛生长在石缝里的奇特植物上。那植物叶片肥厚,呈灰绿色,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。
“鬼针草……”沈薇低声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亮光。这是一种药性猛烈的解毒草药,但外用也有极强的麻痹效果,只是用量极其考究,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局部坏死。
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。
“你待着别动。”沈薇对萧煜吩咐了一句,便灵活地爬出岩缝,快速攀上岩壁,采下了那几株鬼针草,又顺手采集了一些其他具有迷惑性气味的草药。
她回到岩缝内,迅速将鬼针草的根部捣碎,混合其他草药汁液,制成了一小罐墨绿色的、气味刺鼻的药膏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萧煜看着那罐看起来就不像好东西的药膏,眉头紧锁。
“给他们留点‘礼物’。”沈薇语气平淡,眼神却透着一丝狠厉。她用树枝蘸着药膏,仔细地涂抹在岩缝入口内侧的岩石和藤蔓上,尤其是容易被人手触碰到的位置。鬼针草的麻痹毒素可以通过皮肤接触快速生效,虽不致命,但足以让触碰者在短时间内手臂酸麻,失去部分战斗力。
接着,她又在岩缝外不远处,利用枯叶和细枝设置了几个简易的绊索警报装置。虽然简陋,但在清晨光线不足的林间,足以起到预警作用。
做完这一切,她回到萧煜身边,将剩下的鬼针草药膏小心地敷在他伤口周围未破损的皮肤上。“可能会有点麻,忍着点,能帮你暂时压制一些痛觉,方便行动。”
萧煜感受着伤口周围传来的奇异麻木感,看着沈薇冷静布置一切的身影,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。她不仅医术诡异,心思之缜密,手段之果决,简直不像一个普通的少年,更像一个……经验丰富的猎手或者战士。
“现在,走。”沈薇再次架起萧煜,她的目光坚定,“我知道这附近有一条猎人踩出的小道,相对隐蔽,我们沿着那里往更深的山里走,找个山洞或者废弃的猎屋。”
两人互相搀扶着,钻出岩缝,融入了晨雾弥漫的山林。沈薇凭借着出色的方向感和对植物分布的了解,引导着方向,尽量选择植被茂密、难以行走的路线,以避开追踪。
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五六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,再次出现在了那个岩壁附近。正是去而复返的“影煞”杀手。
“头儿,看!这里有血迹,还有拖拽的痕迹!”一个杀手发现了沈薇他们离开时未能完全清除的细微痕迹,指向那个岩缝。
那头领,脸上带疤的男人,眼神一厉,打了个手势。两名杀手立刻持刀,谨慎地靠近岩缝。
其中一人伸手去拨开洞口的藤蔓——
“啊!”他的手刚触碰到藤蔓,便感觉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从指尖窜上整条手臂,手中的刀几乎拿捏不住,“噗通”一声掉落在地。整条右臂又酸又麻,完全使不上力气!
“小心!有古怪!”另一名杀手惊呼,不敢再用手去碰,改用刀尖去挑开藤蔓。
就在刀尖触及藤蔓的瞬间,隐藏在附近的绊索被触动,几块松动的石块“哗啦啦”地从岩壁上滚落,虽然没什么杀伤力,却足以制造混乱和声响。
“妈的!被耍了!”疤脸头领气得脸色铁青,看着那个手臂暂时废掉的手下,和空无一人的岩缝,怒火中烧,“他们没走远!追!给我散开了追!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!”
……
而此时,沈薇和萧煜已经沿着那条几近消失的猎道,走出了三四里地。萧煜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沈薇身上,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迈动脚步。鬼针草的麻痹效果确实减轻了一些痛苦,但也让他受伤的半边身体感觉更加迟钝和不受控制。
沈薇的体力也消耗极大,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,呼吸变得急促。她咬着牙,一声不吭地支撑着,目光不断扫视四周,寻找着合适的藏身之所。
终于,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,一个半隐藏在坡地下、洞口长满了蕨类植物的山洞出现在眼前。洞口不大,但里面似乎颇有深度。
沈薇先将萧煜安置在洞口的隐蔽处,自己折了一根长树枝,小心地探入洞内,驱赶可能存在的蛇虫,确认里面没有大型野兽栖息后,才搀扶着萧煜走了进去。
山洞内部比之前的岩缝宽敞许多,干燥通风,是个理想的暂时落脚点。
将萧煜安顿在洞内最平坦干燥的位置,沈薇立刻开始处理他的伤势。重新清创、上药、包扎,又喂他服下了消炎和退烧的药剂。这一次,萧煜没有任何抗拒,配合地吞下了药粉。
做完这一切,沈薇也累得几乎虚脱,靠坐在洞壁另一边,大口喘着气。
洞内暂时陷入了安静,只有两人粗重未平的喘息声。
阳光透过洞口蕨类的缝隙,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,落在沈薇沾满尘土和汗水的侧脸上。她易容的药物有些脱落,露出底下原本细腻的肌肤轮廓,虽然依旧暗黄,却隐约能窥见一丝属于女子的清秀。
萧煜靠在石壁上,高烧使得他视线有些模糊,但他依旧清晰地看到了那抹不同寻常的柔和线条。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闪过,之前所有的疑点——过于纤细的手腕、异常冷静却并非属于少年的眼神、还有此刻那模糊的轮廓……
他猛地睁大了眼睛,死死盯住沈薇,声音因为震惊和虚弱而带着一丝颤抖:
“你……你不是男子?你究竟是谁?!”
沈薇心中猛地一凛,暗道不好。易容还是被看穿了!她下意识地摸向脸颊,触手一片粗糙,但边缘确实有些卷翘。
她抬起头,对上萧煜那双充满震惊、探究和更深沉晦暗光芒的眼睛,知道再也瞒不住了。
洞内斑驳的光影中,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紧张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