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南王萧景琰的疯狂命令,如同催命符,传达到了荒山破庙下的秘密据点。骨幽执事看着手中那份措辞严厉、要求三日内完成“点睛”的密令,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,深陷的眼窝中,那点幽光剧烈地跳动着,充满了挣扎与恐惧。
“三日……王爷这是要逼死我们啊!”一名行者声音发颤,“‘点睛’工序尚未完全稳定,强行催熟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!”骨幽执事猛地打断他,声音嘶哑尖利,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,“王爷的命令,就是天命!准备‘点睛’仪式!将一号到十号‘神兵胚子’全部带上来!”
所谓“神兵胚子”,是十名被黑塔以各种手段掳来、经过初步黑水浸泡改造,身体已发生部分异变,但神智尚存(或者说,在极度痛苦中挣扎)的壮年男子。他们被铁链锁着,拖拽到那不大的黑水池边。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血丝与极致的恐惧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,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着。
“点睛”,是黑水神兵制造的最后一道,也是最关键、最危险的一道工序。需要以秘法引动更精纯的黑水能量,配合特定的咒文,彻底激发“胚子”的潜能,抹除其残存的神智,使其成为只知杀戮、无畏生死的完美兵器。此工序成功率本就不高,如今在条件不成熟、核心邪塔被毁的情况下强行进行,后果难料。
骨幽执事手持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木杖,站在池边,开始吟唱那扭曲诡异的咒文。另外几名行者则合力,将一小桶浓缩的、翻滚着不祥气泡的黑水精华,缓缓倒入池中。
池水瞬间如同煮沸般剧烈翻腾,浓烈的腥臭几乎化为实质!那十名“胚子”接触到这加强的黑水,顿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,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恐怖的变化——肌肉贲张隆起,皮肤彻底化为青黑,指甲变得尖长如爪,口中涎水横流,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光彩迅速湮灭,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、混乱的暴虐与杀戮欲望!
“成了!成了!”一名行者看着这恐怖的景象,竟兴奋地低呼。
然而,骨幽执事的脸色却骤然剧变!他感觉到,池中的能量并未如预期般被“胚子”们平稳吸收、完成转化,反而像是决堤的洪水,失控地涌入它们体内,并且彼此勾连、冲撞,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、狂暴的共鸣!
“不对!能量过载!控制不住了!快……”骨幽执事惊骇欲绝,想要中断仪式。
但已经太晚了!
“吼——!!!”
十名彻底异变成怪物的“神兵”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、非人的咆哮!它们猛地挣断了身上的铁链,狂暴的力量直接将靠近池边的两名行者撕成了碎片!
混乱!彻底的混乱!
这些“神兵”根本不分敌我,眼中只有毁灭的本能!它们疯狂地攻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——黑塔的行者、同伴、甚至墙壁和支撑柱!
骨幽执事挥舞木杖,释放出数道黑气,试图控制局面,但一道黑气击中一名“神兵”,只是让它身形一顿,反而更加激怒了它,咆哮着朝他扑来!
“撤!快撤!”骨幽执事肝胆俱裂,再也顾不得其他,在几名幸存行者的拼死掩护下,仓皇冲向秘密通道。
而他身后,那十头失控的怪物,在撕碎了据点内所有活物后,如同脱缰的疯狗,循着生人的气息,撞破了山神庙的伪装,冲入了茫茫夜色之中!它们的目标,是灯火密集、人烟稠密的——金陵城!
第一批失控的黑水神兵,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,在次日清晨,出现在了金陵城西的集市上。
此时正值早市,人流如织。当那青黑色皮肤、肌肉扭曲、双眼赤红、涎水横流的怪物嘶吼着冲入人群时,带来的恐慌是毁灭性的。
“妖怪!妖怪啊!”
“快跑!”
惨叫声、哭喊声、器物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!
普通的刀剑砍在它们身上,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,难以造成致命伤害。而它们随手一挥,便能将壮汉击飞,利爪一划,便能开膛破肚!集市瞬间化作了血腥的屠宰场!
城防军闻讯赶来,结阵对抗。但寻常的军阵在这些力大无穷、不畏伤痛的怪物面前,显得如此脆弱。长矛刺入,它们恍若未觉,反而顶着长矛前冲,瞬间冲垮了阵型!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伴随着恐慌,瞬间席卷了整个金陵城!
“黑水怪物进城了!”
“刀枪不入!见人就杀!”
“城西完了!快逃啊!”
“济世堂”内,沈薇刚刚为一名晚期患者完成了局部注射,正在观察反应。韩青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进来,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。
“姑娘!城西集市出现怪物!形似北固山所言的黑水神兵,但……但似乎完全失控,正在肆意屠杀!城防军抵挡不住!”
沈薇手中记录病案的笔微微一顿,抬眸,眼中没有丝毫意外,只有一片冰封的冷静。“终于……还是出来了。”
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,快步走到医馆门口。远处城西方向传来的隐约骚动和越来越浓的恐慌气息,证实了韩青的话。
“阿木!”沈薇声音清晰而稳定,“立刻停止接收新的普通病患!将所有力量转向救治城西可能送来的伤者!准备好大量的止血散、麻沸散和金疮药!重症房暂时封闭,优先处理外伤!”
“韩青,你带人,立刻在医馆外围增设障碍,只留一个出入口。将库存的‘缚灵浆’稀释,喷洒在障碍物周围!另外,准备强弩、火油!这些怪物虽刀枪难入,但未必不怕火!”
她的指令一条接一条,精准而迅速,瞬间将整个医馆从抗疫模式切换到了战地医院兼临时堡垒的模式。伙计们经过连日来的磨炼,虽心中恐惧,却也能强自镇定,依令行事。
与此同时,西山别苑。
萧煜几乎与沈薇同时收到了消息。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,眼中寒光爆射,虽内力未复,但那股属于战王的凛冽杀气已冲天而起!
“果然失控了!皇叔,你这是在玩火自焚!”他声音冰冷,“韩青!”
“属下在!”
“立刻持本王令牌,前往西山大营,调遣本王嫡系的‘破甲营’入城!告诉他们,目标,城西出现的非人怪物,格杀勿论!允许使用重弩、火攻!”
“是!”
“另外,”萧煜目光锐利如刀,“通知林太傅,可以收网了!趁着全城目光被怪物吸引,将他查实的、与靖南王勾结的官员,一网打尽!”
“是!”
命令下达,萧煜走到窗边,望向城西那隐约可见的烟尘,拳头缓缓握紧。他知道,最终的决战,以这种谁也未预料到的、惨烈的方式,提前到来了。而沈薇和她的“济世堂”,此刻正位于风暴边缘的最前沿。
城西的混乱在加剧,越来越多的伤亡出现。开始有浑身是血、断手断脚的百姓和兵士,被亲友或同袍抬着、扶着,涌向城中唯一还在开门接诊的“济世堂”。
医馆门前,瞬间变成了另一个惨烈的战场。只不过,这里的敌人是死亡,而战士,是沈薇和她的伙计们。
沈薇亲自站在处置室门口,快速检查着送来的伤员。
“刀伤深可见骨,失血过多,立刻输血(沈薇已初步建立了志愿献血者名录),清创缝合!”
“臂骨粉碎,准备夹板固定!”
“内脏破裂……抬进去,我亲自处理!”
她的声音依旧冷静,动作却快如闪电。银针止血,利刃清创,羊肠线缝合……一套流程在她手中如同行云流水,将一个个濒死之人从鬼门关强行拉回。
而随着几名被怪物抓伤、伤口发黑、隐隐有异变迹象的兵士被送来,沈薇的研究,也进入了最残酷、也最直接的实践阶段。她毫不犹豫地对这些伤口使用了高浓度的“缚灵浆”,观察着黑气被金光净化、伤口停止恶化的过程,并迅速调整着用量和用法。
仁心与铁腕,研究与实践,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,完美地融合在了“济世堂”这片小小的天地里。沈薇的名字,伴随着“女神医”的称号和力抗怪物的传闻,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,深深烙印在了这场金陵浩劫的每一个幸存者心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