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江临城后,沈薇一行人并未直接前往金陵,而是绕道折返吴州。此举一是为了处理吴州留下的首尾,确保秦太医和孙掌柜那边的医药联盟能够平稳运行,不受他们与“黑塔”冲突的牵连;二来,也是为了借助吴州相对熟悉和稳定的环境,让阿煜的伤势得到更充分的休养;其三,沈薇心中还有一个更为深远的谋划——将吴州作为应对金陵风云的后续基地和情报中转站。
数日后,马车再次驶入吴州城。与离开时相比,城西“沈氏药囊”的小铺依旧低调地开着,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外出归来。但只有沈薇他们自己知道,这次归来,身份、处境和心态都已大不相同。
阿煜背后的刀伤在沈薇的精心调理下愈合得很快,但沈薇坚持让他再多休养几日,避免剧烈运动。她自己则第一时间通过隐秘渠道联系了韩青和孙掌柜。
韩青很快悄然到访。比起在江临时的短暂接触,此刻在相对安全的吴州小院,他才得以更详细地汇报情况。
“主子,沈姑娘。”韩青恭敬行礼后,沉声道,“吴州这边,‘福瑞药材行’自七爷仓惶逃离后,已是群龙无首,被官府查封了大半产业,剩余部分也处于半瘫痪状态,不足为虑。我们的人已趁机接管了他们部分地下渠道,并清除了几个顽固的钉子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根据江临那边传来的消息,冯远和周明安依据姑娘提供的部分名单,抓捕了不少人,黑水沼试验场被捣毁的消息也已传开。‘黑塔’这次损失不小,尤其是那个试验场,似乎对他们颇为重要。据金陵内线传来的模糊消息,‘黑塔’高层对此极为震怒,已下令彻查,并……加强了对主子您和沈姑娘的搜寻力度。”
阿煜神色不变,只是眼中寒意更深。沈薇则平静地问道:“金陵那边,最近还有什么特别动向吗?”
“有。”韩青点头,“近半个月,金陵城内多了不少生面孔,江湖人、商贾、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文士的人,活动频繁。我们的人发现,他们似乎在暗中打探所有与‘沈’姓、医术高超、尤其是近期在江南各地活跃的陌生女子相关的消息。另外,‘济世堂’秦太医那边,前几日也有人以问诊为名,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姑娘您的来历,被秦太医含糊应付过去了。”
果然,“黑塔”的触角已经更深入地伸了过来。沈薇对此并不意外,她在江临闹出那么大动静,对方若还无动于衷,反倒奇怪了。
“孙掌柜那边情况如何?”沈薇转而问道。
“孙掌柜已将‘回春阁’基本掌控,清理了赵德昌的残余势力。他按照姑娘之前的建议,与秦太医的‘济世堂’保持着明面上的独立,暗地里已在共享部分药材资源和信息。这个医药联盟的雏形,运行得比预期还要顺利一些。”韩青汇报时,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。沈薇当初布下的这步暗棋,如今正在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。
“很好。”沈薇点了点头,沉吟片刻,对韩青道,“韩将军,接下来需要你做几件事。”
“姑娘请吩咐。”
“第一,将我们的人手进一步渗透到金陵的药材、漕运、以及消息灵通的茶楼酒肆之中,不必急于求成,以站稳脚跟、建立可靠情报网为首要目标。”
“第二,重点关注‘黑塔’在金陵可能控制的产业,尤其是与药材、矿产相关的。江临黑水沼的试验,需要大量的原料和支持,其源头很可能就在金陵。”
“第三,”沈薇目光微闪,“想办法,将我们在江临‘偶然’得到的、关于‘黑塔’进行危险试验并引发瘟疫的‘消息’,通过可靠的、看似不经意的渠道,透露给金陵那些与‘黑塔’不太对付的势力,或者……某些清流御史。记住,要把握分寸,我们只是‘无意间’听到的传言提供者。”
韩青眼中精光一闪,立刻明白了沈薇的意图。这是要借刀杀人,至少也是要给“黑塔”制造麻烦,分散其注意力,让他们无法全力追查沈薇和阿煜的行踪。
“属下明白!定会办得滴水不漏。”
韩青领命离去后,沈薇又单独见了孙掌柜。
比起韩青的沉稳干练,孙掌柜面对沈薇时,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感激。若非沈薇,他绝无可能坐上“回春阁”掌舵人的位置,更不可能让“回春阁”在经历赵德昌的丑闻后还能稳住阵脚,甚至与秦太医那样的清流名医搭上关系。
“东家,您吩咐关注的几种江南特有药材,属下已经通过新接手的渠道,囤积了一批,品质都是上乘。”孙掌柜恭敬地禀报着,递上样品和清单。
沈薇仔细查看了药材,满意地点点头:“孙掌柜费心了。这些药材于我大有用处。另外,‘回春阁’日后除了明面上的生意,我需要在后院僻静处,增设一个不对外开放的‘药室’,由我亲自掌管,所需器具和药材,你需全力保障。”
她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、更安全、更高效的制药和研究基地。吴州相对稳定,且有了“回春阁”这层掩护,正是理想之地。
“是!东家放心,属下一定办妥!”孙掌柜毫不犹豫地应下。
“还有,”沈薇看着他,语气平和却带着深意,“‘回春阁’与‘济世堂’的合作要加深,但务必谨慎,一切以稳妥为上。若遇到无法决断之事,或察觉任何异常,可通过韩将军的人及时联系我。记住,保住‘回春阁’的根基,比一时的利益更重要。”
孙掌柜感受到沈薇话语中的关切与警示,心中更是感佩,连连称是。
处理完吴州的事务,又亲眼确认了阿煜伤势已无大碍后,沈薇心中稍安。在吴州停留的这几日,她并未闲着,除了布局和调配资源,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临时整理出的药室里,利用孙掌柜搜集来的药材,结合从黑水沼带出的部分数据和样本,继续着她的研究。
她有一种预感,与“黑塔”的正面冲突不可避免,而对方那些诡异莫测的毒药和试验,将是巨大的威胁。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在这方面的应对能力,无论是解毒,还是…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夜色下,沈薇看着桌上几支新配制出的、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药剂,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。
“准备得差不多了。”她轻声自语。
阿煜走到她身边,看着桌上那些透着危险气息的药剂,沉默片刻,道:“金陵水深,万事小心。”
沈薇抬起头,看向他,烛光在她清冽的眸子里跳跃:“我知道。但有些路,必须走。”
休整完毕,暗棋启动,后援已备。重返吴州,并非退缩,而是为了更有力地出击。
几日后的一个清晨,两辆马车再次驶离吴州城,这一次,他们的目标明确,直指南方那座虎踞龙盘、汇聚了无数明枪暗箭的帝王之州——金陵。
风暴将至,而他们,已做好了迎风而上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