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薇关于“将星源血”的推测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,在萧煜和林文正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暖阁内的空气凝滞了数息,杀意与凝重交织。
萧煜怒极之后,反而迅速冷静下来,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光凛冽,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。“皇叔既然将主意打到了本王头上,那便是自寻死路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,“太傅,当务之急,是必须在他动手之前,彻底斩断他的爪牙,摧毁黑塔根基!”
林文正神色肃穆,重重颔首:“王爷所言极是。影卫已根据沈姑娘提供的线索,锁定了几个黑塔在江南的重要据点,不日便可收网。只是……”他话锋微转,带着一丝顾虑,“王爷如今伤势未愈,又成为逆党目标,这安全……”
“本王还没那么脆弱。”萧煜打断他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,“况且,最危险的地方,有时反而最安全。皇叔此刻,定然以为本王藏于暗处,惶惶不可终日。他绝不会料到,本王会在他眼皮子底下,有所动作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沈薇,带着询问与决断:“沈姑娘,医馆筹建,需加快步伐了。”
沈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。医馆,不仅是她立足的事业,更可以成为他们在明面上的一个幌子,一个情报汇聚点,甚至是一个……反击的支点。
“地点和初步人手已有着落。”沈薇言简意赅,“三日内,我可完成初步规划,开始筹备。不过,需要太傅行个方便,办理一应文书契税,并确保开业初期,无人敢以官面身份前来滋扰。”
“此事易尔。”林文正当即应下,“本官会吩咐下去,一切按正规流程,但无人会刻意刁难。至于安全……”他沉吟片刻,“明面上,医馆的护卫可由姑娘自行招募,影卫会暗中布控,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协议迅速达成。一方需要借助医馆这个“明栈道”来掩护行动、收集信息,另一方则需要借助朝廷的势力为自己的事业铺平道路,同时应对潜在的危机。这是一场各取所需、心照不宣的合作。
接下来的几日,西山别苑东院与那座位于城南的废弃绸缎庄后院,同时忙碌起来。
沈薇展现出她超越常人的效率与魄力。她拿着那份匿名送来的地契,在林文正派来的吏员协助下,迅速办妥了所有过户与开业文书,将那座三进带后院的宅邸正式更名为“济世堂”。
与此同时,她根据名单,亲自面试了那七名被推荐而来的人。过程并非简单的问答,沈薇的手段让陪同的韩青都暗自咋舌。
她让擅长炮制药材的两人当场处理一批混杂了优劣品、甚至掺有轻微毒性的药材,观察其手法、速度与对药性的辨识力;让自称精通护理的三人,模拟照顾一位“重伤暴躁”、不断提出无理要求的病患(由韩青手下假扮),考验其耐心、技巧与应变能力;让略通文墨的一男一女,在限定时间内整理一堆杂乱无章的药材进出记录,并估算成本利润。
她的考核方式古怪而严苛,完全不同于寻常东家选人。有人因紧张或能力不足而被淘汰,最终留下了四女一男,共五人。这五人,无不是心细如发、手脚麻利且心理素质过硬之辈。沈薇当场定下优渥的工钱和严格的规矩,恩威并施,将这未来医馆的骨干班子初步搭建起来。
“济世堂”的改造工程也随之启动。沈薇亲自绘制了详细的改造图纸,严格遵循她之前规划的诊区、药局、处置室、住院区等功能划分,尤其强调了通风、采光与清洁。她甚至要求在所有墙面涂刷一层她特制的、混合了石灰与几种驱虫防腐药材的涂料。工匠们虽觉要求奇特,但看在银钱充足且背后似乎有官府关照的份上,无不尽心尽力。
而在这片看似热火朝天的筹备景象背后,暗流依旧汹涌。
萧煜在暖阁内并未真正静养。他虽不能动用内力,但头脑从未停止运转。他通过韩青与外界保持着隐秘的联系,调动着自己留在江南的、未被靖南王察觉的暗线,开始秘密调查两件事:一是靖南王府近期的异常动向,尤其是与搜寻特定人物或物品相关的蛛丝马迹;二是黑塔残余势力在遭受影卫打击后,可能的藏匿地点与反扑计划。
林文正则坐镇别苑,一方面指挥影卫加大对黑塔据点的清剿力度,不断压缩其生存空间;另一方面,则利用钦差职权,开始不动声色地清理金陵官场中与靖南王府过往甚密、或有明显劣迹的官员,剪除其羽翼。一道道看似寻常的调令、查办文书从别苑发出,在金陵官场引发了不小的震动,人人自危,却又摸不清这位林太傅的真正意图。
夜色深沉,靖南王府,书房。
萧景琰面沉如水,听着心腹幕僚的禀报,指尖一枚温润的玉佩已被他捏得隐隐发白。
“……我们安插在漕帮和几个关键衙门的人,近日都被以各种理由调离或查办。影卫像疯狗一样,端掉了我们在城西和码头的两处重要暗桩。王爷,林文正这是要赶尽杀绝啊!”幕僚声音带着惶恐。
“林文正……还有本宫那个好侄儿!”萧景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眼中翻涌着暴戾与不甘,“北固山功亏一篑,‘源血’收集受阻……他们真以为,这样就能扳倒本王吗?!”
“王爷,当务之急,是‘将星源血’……”幕僚低声提醒,“煜亲王如今被林文正严密保护,我们难以接近。是否……考虑其他目标?军中符合‘将星’命格者,并非只有他一人……”
萧景琰猛地一挥手,打断了他:“你懂什么!萧煜年少从军,战功赫赫,杀伐之气与统帅之运正值巅峰,他的‘源血’品质绝非他人可比!乃是启动‘圣塔’,引动龙脉煞气的最佳引子!有了他的血,再辅以其他‘将星’为祭,本王的‘黑水神兵’方能臻至完美,横扫天下!”
他喘了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:“萧煜那边,硬闯不行,那就智取!他不是在乎那个姓沈的女人吗?听说那女人正在城南大张旗鼓地筹建什么医馆……呵,真是天赐良机!”
“王爷的意思是?”
“给黑塔剩下的那几个‘行者’传令,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,在医馆开业之前,给本王把那个沈薇‘请’回来!记住,要活的!”萧景琰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,“有她在手,不怕萧煜不乖乖就范!顺便,也砸了那女人的场子,让所有人看看,跟本王作对的下场!”
“是!属下明白!”
“济世堂”后院,临时搭建的工棚内,沈薇正在检查新打造好的药柜。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,依旧专注于眼前的筹备工作。
然而,当她用手指拂过药柜光滑的棱角时,眼中却极快地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。
“韩青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韩青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她身侧。
“这两天,让兄弟们警醒些。”沈薇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医馆开业在即,难免会有些‘不开眼’的东西,想来试试咱们的成色。”
韩青心领神会,重重抱拳:“姑娘放心!属下保证,绝不会让任何宵小,扰了姑娘的清静!”
沈薇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。她抬起头,望向金陵城的方向,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,看到了那座奢靡王府中,正酝酿着的毒计。
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。
她的栈道已开始铺设,而对方的陈仓之兵,也该来了。
正好,可以用来试试她新配的几味“药”,效果如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