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风峡取得的“刘铮源血”,被那三名黑塔行者以最快的速度,秘密送回了靖南王在城外的另一处隐秘据点——一座掩映在荒山之中的破败山神庙。此地看似香火已绝,实则地下已被掏空,改造成了一处规模远小于北固山、却更为隐蔽的临时实验室。
昏暗的地下空间内,仅有的几盏幽绿磷火石提供着诡异的光源。空气中弥漫着与北固山黑水潭同源的腥甜腐败气味,只是淡了许多。中央并没有巨大的黑水潭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仅有丈许方圆的、以黑石砌成的池子,池中翻滚的粘稠黑水也远不如北固山那般汹涌澎湃,更像是一锅被文火慢炖的、不祥的浓汤。
那名从沈薇手中逃脱过的灰袍执事(并非北固山那位,而是另一名级别稍低的执事)正站在池边,他手中捧着那碗来自影七的“源血”,枯槁的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谨慎。
靖南王萧景琰并未亲临,他坐镇王府,等待着消息。此刻在这地下主持仪式的,是这位名为“骨幽”的执事。
“骨幽大人,血液已经查验过,气血旺盛,蕴含杀伐兵戈之气,确符合‘将星’特征,品质…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。”一名行者恭敬地禀报。
骨幽执事微微颔首,深陷的眼窝中幽光闪烁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石碗,走到黑水池边,口中开始吟唱起晦涩难懂的咒文。随着他的吟唱,那平静(相对而言)的黑水池表面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,仿佛池底有什么东西被唤醒。
他缓缓将石碗倾斜,殷红的血液如同一条细线,滴入粘稠的黑水之中。
按照以往的经验,以及黑塔典籍的记载,合格的“将星源血”滴入黑水,会如同滚油遇水,引发黑水短暂的、更为剧烈的翻腾,并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、只有他们能感知到的“共鸣”波动,这波动越强,代表“源血”品质越高,对“圣塔”和“黑水神兵”的滋养效果也越好。
然而——
就在那殷红血液与漆黑水面接触的刹那,异变发生了!
预想中的剧烈翻腾并未出现,黑水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一瞬,仿佛被什么东西安抚了一般。但紧接着,一种极其细微、却尖锐刺耳的“嗡鸣”声,自血液与黑水接触的那一点猛地爆发出来!
那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声响,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尖啸!在场的骨幽执事和几名行者同时感到脑袋如同被针扎般剧痛!
与此同时,那滴入黑水中的血液,并未像往常一样被迅速吞噬、同化,反而晕染开一片淡金色的、极其微弱的光晕!这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,迅速在黑水表面蔓延、交织,形成一张若隐若现的金色大网,将接触到的黑水牢牢“粘附”住!
被金色光网覆盖的黑水,瞬间失去了活性,变得如同死水般沉寂,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、发灰,仿佛其中的精华正在被那金网强行抽取、湮灭!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!”骨幽执事骇然失色,他试图操控黑水摆脱那金网的束缚,却发现自己与那部分黑水之间的联系竟然被硬生生切断了!不仅如此,那诡异的金网还在沿着能量连接,反向朝着他侵蚀而来!
“不好!血液有诈!快切断联系!”骨幽执事毕竟是经验丰富之辈,虽惊不乱,立刻厉声嘶吼,同时手中木杖猛地顿地,一股黑气爆发,试图强行震散那蔓延的金光。
另外几名行者也反应过来,纷纷出手,各种诡异的黑塔秘术光芒亮起,轰向那池中的异变黑水。
“轰!”
能量剧烈冲突,整个地下空间都震动起来,碎石簌簌落下。那淡金色的光网在数道黑塔秘术的轰击下,终于支撑不住,寸寸碎裂,化作点点流光消散。
然而,被光网覆盖过的那一小片黑水,已然彻底失去了灵性,变成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、毫无用处的污水。更重要的是,这次失败的“献祭”似乎对这个小型的黑水池造成了某种本源性的损伤,池中剩余的黑水也变得躁动不安,极不稳定。
骨幽执事脸色铁青,看着那滩废水和躁动的池水,胸口剧烈起伏,猛地喷出一小口乌血。“缚灵……是专门克制圣水的力量!我们上当了!那根本不是刘铮!”
他瞬间想通了关键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对方不仅识破了他们的计划,还将计就计,送来了如此阴毒的反制之物!这手段,这心机……
“立刻……立刻禀报王爷!计划泄露,此处已不安全,需……需立刻转移!”骨幽执事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。
靖南王府。
萧景琰听着心腹幕僚颤抖的禀报,手中的白玉镇纸被他“咔嚓”一声捏得粉碎!他脸色铁青,额角青筋暴跳,胸膛因暴怒而剧烈起伏,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!
“废物!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!”他咆哮着,一脚踹翻了眼前的书案,笔墨纸砚散落一地,“连真假都分辨不出!本王养你们何用?!黑塔……黑塔就是一群无能的蠢货!”
精心布置的陷阱,不仅没能抓到真正的“将星”,反而被对方将计就计,损失了一处重要据点,连辛苦收集的黑水都受损!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更让他心惊的是,对方竟然能研制出专门克制黑水的药物!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控制!
“是萧煜!还有那个姓沈的贱人!”萧景琰咬牙切齿,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杀意,“一定是他们!只有那个贱人才有这种诡谲的用毒手段!”
他猛地转身,死死盯着幕僚:“给本王查!彻查!萧煜和那贱人,最近还接触了哪些人?做了什么?本王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动向!还有,通知我们宫里的人,给本王盯紧林文正那条老狗递上去的折子!”
“是,是!王爷息怒,属下这就去办!”幕僚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。
书房内,只剩下萧景琰粗重的喘息声。他走到窗边,望着阴沉沉的天空,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。计划接连受挫,底牌屡被克制,朝中的压力与日俱增……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正在不断收紧的大网。
“不能坐以待毙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,“既然‘将星源血’暂时难以得手,那就启动‘备用计划’!黑水神兵的‘点睛’工序,不能再等了!就算威力打些折扣,本王也要先拥有一支足以掌控金陵的力量!”
他需要一场混乱,一场足够大、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、并能让他趁机攫取力量和完成最后准备的混乱!
西山别苑。
影七安全返回,虽然受了些伤,但并无大碍。他带回了黑风峡行动的详细经过,以及黑塔行者取血后迅速撤离的情报。
“鱼儿咬钩了。”萧煜听完汇报,脸上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。他看向沈薇,“沈姑娘的‘缚灵浆’,效果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。”
沈薇神色平静,并无得意之色:“只是初步验证了理论。黑塔底蕴不明,未必没有应对之法。接下来,他们要么会更加疯狂地寻找真正的‘将星’,要么……会狗急跳墙,采取更极端的行动。”
“本王也是此意。”萧煜点头,目光深邃,“皇叔经此一挫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林太傅那边的压力,也该再加一把火了。”
他当即修书一封,将黑风峡事件以及“缚灵浆”初见成效的消息,通过密道传递给林文正。这不仅是汇报战果,更是提醒林文正,靖南王的反扑可能近在眼前,需要加快清理步伐,并做好应对更大动荡的准备。
沈薇则回到东院实验室,开始分析影七带回的、关于那三名黑塔行者出手方式和所用药物(麻药)的细节。任何一点信息,都可能成为她完善“缚灵浆”或研制新对抗手段的关键。
金陵城的天空,阴云密布,山雨欲来。一方步步紧逼,一方困兽犹斗,而决定胜负的关键,或许就在那看似不起眼的医馆,与这幽静别苑的实验室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