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城区的夜来得缓,路灯透过梧桐叶的缝隙,在罗小川家的窗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点点趴在罗小川脚边,尾巴偶尔扫过地板,发出轻响,冲淡了房间里残留的紧张。黑鸦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,指尖还留着方才摸过狗毛的柔软触感,眼前却不受控地晃过从前的画面——棋手组织的地下室里,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霉斑,她攥着青铜棋子,看着同伴为了“棋主”的命令互相残杀,那时的她以为,服从是唯一的活路,却不知道,自己早已成了推别人坠向深渊的手。
“黑鸦,你要不要吃点水果?”沈知微端着一盘洗好的橘子走过来,递了一个给她,“小川妈妈早上买的,还很新鲜。”
黑鸦抬头,指尖碰到橘子的微凉,突然想起第一次跟着棋手去镇里“收集怨气”的场景。那时槐安镇的一个老奶奶,曾塞给她一个刚剥好的橘子,说“姑娘看着瘦,多吃点甜的”,可她转头就把橘子扔了——棋手说,普通人的善意都是陷阱,是用来削弱他们“执念”的毒药。直到现在她才明白,那不是毒药,是她这辈子都没资格碰的糖。她接过橘子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指甲却不小心掐进了果皮,汁水沾在指缝里,黏得发慌。
罗小川正抱着手机跟妹妹视频,屏幕里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,手里举着刚画好的画,奶声奶气地喊:“哥!我画了点点,你看像不像?明天你能把点点带回来给我看吗?”
“当然能!”罗小川笑着点头,又指了指镜头外的沈知微,“微姐他们也在,等明天哥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。”
黑鸦凑过去看屏幕,小女孩的眼睛亮得像星星,跟她记忆里某个被棋手当作“怨气容器”的孩子很像。那个孩子也是这样,喜欢画画,却因为身上的怨气太重,最后连笔都握不住。她猛地别开脸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,疼得发闷——那些年她亲手帮棋手抓过多少这样的孩子?又看着多少家庭因为棋手的阴谋破碎?她以为“复活妈妈”是唯一的救赎,可走到现在才发现,她的“救赎”,是用无数人的痛苦堆起来的。
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黑鸦站起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走廊。老居民楼的走廊没装灯,只有应急灯在尽头亮着微弱的光,映得墙壁上的斑驳更显陈旧。她靠在冰冷的墙上,从口袋里掏出那片火纹片——残片上的纹路还带着温度,那是陆野他们用信任焐热的。可她配吗?她是棋手的叛徒,是双手沾过血的人,这样的温暖,本就不该属于她。
突然,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,是点点的声音!黑鸦心里一紧,快步跑回房间,就看见罗小川脸色惨白地握着手机,屏幕已经黑了,只有听筒里还传来“嘟嘟”的忙音。
“怎么了?”陆野立刻站起身,注意到罗小川的手在抖。
“我妹……我妹被人带走了!”罗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“刚才视频的时候,有人突然闯进我家,捂住我妹的嘴,还对着镜头说……说让我们交出黑鸦和渊图残片,不然就……就再也见不到我妹了!”
话音刚落,罗小川的手机突然响了,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。陆野示意他接,开免提,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:“罗小川,听好了,明天早上六点,带黑鸦和渊图残片去西郊的废弃工厂,不许报警,不许带其他人,少一样,你妹妹就少一根手指。”
“你们是谁?!放开我妹!”罗小川对着电话吼道,声音却因为恐惧发颤。
“我们是谁?”对方冷笑一声,“你问问黑鸦,她最清楚。毕竟,我们是来‘接’她回组织的。”电话“咔嗒”一声挂了,留下满室的死寂。
沈知微立刻掏出手机想联系器部的人,却被陆野按住了手。“不能联系,他们肯定在盯着小川家,一旦发现异常,小川的妹妹会有危险。”陆野的眼神沉得像夜,他看向黑鸦,“他们要的是你和渊图残片,你……”
“我去。”黑鸦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抬起头,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怯懦,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,“是我欠他们的,当年我跟着棋手做事,害了那么多人,现在该还了。”
“黑鸦,你别冲动!”沈知微急忙拉住她,“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,不一定非要用你的命去换!”
黑鸦摇了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渊图残片,放在桌上。残片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像极了她从前走过的路。“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她看着罗小川通红的眼睛,声音里带着愧疚,“小川,对不起,是因为我,你妹妹才会有危险。当年我帮棋手抓过很多孩子,看着他们的家人哭,我却觉得理所当然,现在我才知道,那种疼有多难受。”
“不,你不用自责,当初是我觉得小川是局外人,所以利用救了他妹妹的恩情,让他也卷入了渊图和‘棋手’的纠葛,说到底,应该由我负责才对。”鹞子出声制止。
黑鸦却顿了顿,指尖轻轻拂过残片,像是在跟过去告别。“我这辈子,没做过一件对的事。小时候为了复活妈妈,跟着棋手作恶;后来逃出来,又连累你们被追杀。现在能救你妹妹,能还一点我欠的债,挺好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罗小川还想说什么,却被黑鸦打断了。
“明天早上,你们别去。”黑鸦看着沈知微,陆野和鹞子,“他们要的是我,只要我带着残片去,他们就会放了小川的妹妹。你们在工厂外等着,一旦看到小川的妹妹出来,就立刻带她走,别管我。”
陆野皱紧眉头,他知道黑鸦的决定已经下了,可让他看着同伴去送死,他做不到。“黑鸦,你听着,虽然我们认识不久,前段时间还是敌人,可现在我们已经是伙伴,不是让你一个人去牺牲的。我们可以制定计划,在交换的时候……”
“没用的。”黑鸦笑了笑,那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笑得这样轻松,“棋手组织的人,我比你们清楚,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。而且,我也不想再逃了。这些年,我每天都在后悔,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棋手,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悟。现在能死得有意义,能救一个孩子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她拿起桌上的渊图残片,放进怀里,又摸了摸凑过来的点点的头。小土狗像是察觉到了什么,用脑袋蹭着她的手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。“点点,以后要乖。”黑鸦的声音软了些,眼底泛起水光。
窗外的夜更深了,路灯的光透过窗户,照在黑鸦的脸上,映出她平静的侧脸。她知道,明天早上的废弃工厂,就是她的终点。但这一次,她不再是棋手手里的棋子,不再是作恶的帮凶,她要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——用自己的命,去换一个孩子的未来,去弥补那些年她欠下的,永远也还不清的债。
她站起身,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。陆野的眼神里满是凝重,沈知微的眼眶红了,罗小川还在偷偷抹眼泪,点点跟在她脚边,不肯离开。黑鸦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,走廊的风灌进来,带着夜的凉,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暖意——原来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能被人牵挂,能有想要守护的人,是这样幸福的事。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,脚步坚定地走向黑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