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木大师那看似邀请,实则不容拒绝的话语,让前厅的气氛瞬间凝滞。王员外似乎对枯木大师极为信服,在一旁陪笑道:“大师说的是,陆小哥既是琰儿的朋友,便不是外人,让大师带你逛逛也好。”
王芷兰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在枯木大师淡漠的目光扫过后,又怯怯地低下了头。
陆宁心知肚明,这趟“参观”是鸿门宴,但他此刻若断然拒绝,反而显得心虚,可能立刻就会引来雷霆手段。对方修为远高于他,硬拼是下下策。
他脑中飞快闪过《养真集》的种种教诲,尤其是关于“应变”与“守心”的论述。当下,他面色如常,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落魄书生对高人的谦恭与好奇,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便有劳大师了。晚辈对府上景致也正感好奇。”
枯木大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似乎没料到陆宁如此镇定。他干笑两声:“小友随我来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前厅,穿过几重院落。枯木大师看似随意指点着亭台楼阁,言语间却暗藏机锋,不断试探陆宁的底细。
“小友在青云宗五年,虽未突破炼气中期,但想必见识过不少高深功法吧?”
“晚辈资质愚钝,只接触过一些粗浅法门,不敢妄谈见识。”
“呵呵,小友过谦了。老朽观你神完气足,目光清正,似乎所修功法别有玄奥,并非寻常炼气术啊?”
“大师谬赞。晚辈近日多读些养性修心的杂书,或许于此有益。”陆宁应对得滴水不漏,始终将原因归咎于“读书养性”,绝不透露《养真集》半分。
同时,陆宁将心神感知提升到极致。越是深入王府,那股阴寒死气越发浓郁,尤其是靠近后花园方向,气息几乎凝如实质,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。他几乎可以确定,邪祟的源头就在那里。
枯木大师也在暗中观察陆宁。他越看越是心惊。这年轻人周身灵气微弱得可怜,确实是炼气初期都勉强的样子,但偏偏给人一种深潭古井般的感觉,心神稳固得不像话,自己的神识试探过去,如同泥牛入海,竟探不出丝毫虚实。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自然流露的中正平和之气,让他这种修炼阴邪功法的人极为不适。
“此子绝不能留!”枯木大师杀心愈炽。无论陆宁是真有古怪还是身怀异宝,都必须尽快除掉,以免坏了他筹划多年的大事。
两人各怀心思,走到了后花园入口。一道月亮门被一把沉重的铜锁锁住,门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箓,符纹诡异,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。
“哦,此处乃府中禁地,早年有些不太平,故封锁至今,不便参观,小友见谅。”枯木大师停下脚步,轻描淡写地说道,但眼神却紧紧盯着陆宁的反应。
陆宁能感觉到,门后的阴邪之气最为浓烈。他心知这就是核心所在,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和一丝畏惧:“原来如此,既是禁地,晚辈自当避讳。”
他表现得毫无探究之意,反而让枯木大师有些捉摸不定。
就在这时,一个家丁匆匆跑来,禀报道:“大师,员外请您前去,说是镇守府的税吏来了,有事相商。”
枯木大师眉头一皱,显然不想此时离开,但镇守府的人他暂时也不便得罪。他深深看了陆宁一眼,道:“小友可自行在前院逛逛,老朽去去便回。”说完,对旁边一个侍立的护卫使了个眼色,这才转身离去。
那护卫身形魁梧,目光锐利,显然是个练家子,得了暗示,便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宁,名为陪同,实为监视。
陆宁心中冷笑,知道这是暂时脱身的机会。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前院踱步,欣赏花草,心中急思对策。硬闯不可能,必须智取。
他走到一处假山旁,似乎被一株奇特的兰花吸引,俯身细看。趁那护卫视线被假山稍微遮挡的刹那,陆宁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假山粗糙的岩石上划过,暗中运转那微薄得可怜的灵力,在石缝间极快地划下几个看似杂乱无章、实则在《养真集》某页角落见过的类似清心符纹的痕迹。他不知其具体效用,只凭感觉模仿其“中正”之意。
做完这一切,他直起身,继续闲逛。片刻后,他借口更衣,在那护卫的跟随下走向茅房。在路过一株老槐树时,他又如法炮制,在树干背阴处留下类似的隐晦痕迹。
这些动作细微至极,加之他心神高度内敛,未有灵力外泄,那护卫全然未觉。
陆宁的想法很简单:他无法正面抗衡,但可以尝试用这种蕴含“养真”意念的微弱痕迹,如同播下种子,或许能在关键时刻,稍微干扰此地的阴邪气场。
当他回到前厅附近时,枯木大师也回来了,与王员外谈笑风生,似乎事情已了。枯木大师见陆宁安然待在院中,并未试图接近后花园,眼神稍缓,但疑虑未消。
“陆小友,”枯木大师笑道,“今日一见,甚觉投缘。若不嫌弃,便在府上用顿便饭如何?老朽还有些修行上的问题,想与小友探讨一二。”
陆宁心中警兆顿生。留饭是假,怕是拖延时间,以便夜间动手!他连忙拱手,面露难色:“多谢大师美意。只是晚辈铺中还有些书籍亟待整理晾晒,今日天气尚好,不敢耽搁。且晚辈已与张婶约好,傍晚要去帮她看看家畜的病,实在不便久留。”
他搬出的理由合情合理,且涉及邻里诚信,王员外在一旁也道:“既然陆小哥有事,就不强留了。大师,来日方长。”
枯木大师眼中寒光一闪,但见王员外开口,也不好再强留,只得假意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便改日。小友,路上小心。”最后四个字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。
陆宁如蒙大赦,再次拱手告辞,在王芷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,快步离开了王府。
走出王府大门,感受到外面正常的空气,陆宁才发觉自己手心全是冷汗。刚才与枯木大师的周旋,看似平静,实则凶险万分,无异于在悬崖边走了一圈。
“必须尽快想办法……否则,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。”陆宁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却阴森的王府高墙,心中涌起强烈的紧迫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