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着那枚古旧罗盘碎片的微弱指引,一叶孤舟在墨色沉沉的黑水湖上,已然航行了约莫一昼夜。湖水深邃如砚,仿佛潜藏着无尽凶物,航程自是谈不上顺遂。其间遭遇了几波低阶水兽的袭扰,或是利齿森然的黑鳍怪鱼,或是能喷吐腐蚀性水箭的潜伏水蛭,好在船上几人皆是经验丰富、配合默契之辈,虽有小惊,却无大险,刀光剑影间,倒也一一化解了过去。
然而,真正的考验似乎并非这些有形之敌。越是顺着罗盘指针颤抖的方向前行,湖面上弥漫的雾气便越发浓重粘稠。初时还只是薄纱轻笼,到后来,已是伸手难辨五指,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乳白浆糊,将天地都吞噬了进去。
这雾绝非寻常水汽,不仅极大阻碍视线,甚至连修士外放的神识探入其中,也如同泥牛入海,受到严重的干扰和压制,所能感知的范围不及平日十一。
众人不得不将小船的速度降至最低,全神贯注,生怕一不小心便撞上暗礁或是其他什么东西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茫茫白雾中煎熬至第二日傍晚,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,竟隐约透出了一丝异样!先是几点朦胧的、暖黄色的光晕,如同黑夜中海港的灯塔,虽微弱,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。紧接着,风中开始夹杂着模糊的人语喧哗、器物碰撞的声响,不再是湖上死寂的单调水波声。
“有光!还有声音!” 负责了望的刀疤刘压低嗓子,难掩兴奋地低呼。船上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,连一向沉稳的老铁头,浑浊的眼眸中也闪过一道精光。
陆宁示意众人加倍小心,操控着小船,如同暗夜中的潜行者,悄无声息地向着光亮与声音的源头缓缓靠拢。
随着距离拉近,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,也让众人心中震撼。那并非想象中的岛屿或固定岸基,而是一片蔚为壮观的、完全由大小不一的船只连接、搭建而成的巨大水上营地!
数十艘,或许上百艘船,从体量庞大的楼船到灵巧的舢板,通过粗大的铁索、坚实的木板彼此勾连,形成了一个结构错综复杂的水上堡垒。营地最外围,竟然还用粗大的原木扎成了简易的栅栏,栅栏关键节点处还矗立着几座数丈高的了望塔,塔上人影绰绰,目光如炬,警惕地扫视着浓雾与漆黑的水面。
几面硕大的旌旗在营地中央最高的桅杆上迎风招展,旗帜上,“流云”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,即便在浓雾中也依稀可辨。正是他们要寻找的流云水寨的临时据点!
这水上营地的规模远超预期,放眼望去,人影攒动,气息混杂。除了身着统一服饰、神情精干、显然是流云水寨核心成员的修士在四处巡视、维持秩序外,更有大量衣着各异、修为不等的散修和小型团队穿梭其间。有的在临时搭建的摊位前交易着还带着水汽的灵材,有的围在一起高声谈论,有的则默默擦拭着兵器。整个营地就像是一个喧闹的坊市,一股混杂着汗味、湖水腥气、食物香气和淡淡灵力的热浪扑面而来,与湖上死寂的迷雾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果然在这里!” 老铁头眯着眼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,“弄出这般阵仗,看来那秘境入口,十有八九离此不远了。问题是,我们怎么进去?” 直接闯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,流云水寨布防严密,绝非善地。
陆宁并未立即回话,而是目光沉静地仔细观察。营地唯一的入口处,设在一艘大型平底船的跳板前,有四名气息不弱的修士把守,对所有意图进出之人进行严格的盘问和检查。他注意到,有一些零散的修士小队,在出示了某种制式的黑色令牌后,便被顺利放行。而另一些没有令牌的,则在缴纳了一定数量的灵石后,也被允许进入。
“看来流云水寨倒也并非完全封锁此地,” 陆宁沉吟片刻,分析道,“他们允许外部修士进入,但需付出代价,要么有他们的信物或引荐,要么……缴纳足够的‘买路财’。
我们人数不多,目标小,可以伪装成前来探险、寻求庇护的普通散修小队,试试看能否混进去。”计议已定,众人纷纷运转敛息法门,将自身修为波动压制在炼气中后期的水准,这种修为在黑水湖区域最为常见,既不惹眼,也不至于让人轻视。
随后,便驾着小船,不紧不慢地向着那处喧嚣的营地入口驶去。
“站住!什么人?” 刚靠近跳板,一名身着流云水寨服饰、有着炼气后期修为的守卫便上前一步,语气冷硬地拦住了他们,眼神锐利如鹰。
刀疤刘立刻上前一步,脸上堆起惯常跑江湖的那种略带讨好又不过分卑微的笑容,拱手道:“这位道友请了。我等是前来黑水湖碰碰运气、探寻些机缘的散修,不曾想此地雾气诡异,水兽凶顽,行进艰难。听闻流云水寨在此主持大局,设立营地,特来投靠,希望能得个方便,入营休整一番。” 说着,他动作隐蔽而熟练地递过去一小袋约莫二三十块的灵石。
那守卫掂了掂手中的灵石袋,冰冷的脸色稍霁,但程序却一步不减,继续盘问道:“散修?可有引荐人信物?若没有,按规矩,每人需缴纳一百灵石作为‘入营费’,方可进入。”
一百灵石一人!这对资源匮乏的散修而言,绝非小数目,足以让许多低阶修士望而却步。刀疤刘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肉痛之色,但犹豫片刻,还是咬牙凑足了灵石缴纳上去。
显然,流云水寨也深谙此道,费用设得恰到好处,既筛掉了一部分纯粹想占便宜的底层修士,又不至于让真正有意愿、有能力的探险者完全断绝念头。
缴纳灵石后,那守卫又仔细检查了众人明面上的储物袋(陆宁早已将罗盘碎片等重要物品妥善藏在贴身处),确认没有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法器或其他明显可疑之物后,才挥了挥手,让开通道,同时厉声告诫道:“进去吧!都规矩点!营地内严禁任何形式的私斗,违者重处,废去修为扔进黑水湖喂鱼!另外,看见西北角那片被黑帆围起来的区域了吗?那是禁区,严禁任何人靠近,违令者,格杀勿论!”
西北角禁区?陆宁心中微微一动,目光顺势望去,只见营地深处靠近湖心的一侧,果然被高大的黑色帆布严密地围挡起来,隐约能感到那里灵气波动更为异常,且守卫明显森严数倍。
那里,很可能就是秘境入口的所在!缴纳了“昂贵”的门票,一行人总算踏入了这片喧闹的水上营地。一股混合着汗味、烤鱼香气、劣质酒水味、各种药草矿石气味以及无数修士杂乱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,耳边充斥着讨价还价声、吹牛谈笑声、任务发布的吆喝声,俨然一个漂浮在水上的混乱小镇。
尽管鱼龙混杂,但整体秩序却出乎意料地还算井然,可见流云水寨的管理手段颇为老辣。
陆宁等人并未在入口处过多停留,他们低调地穿梭在由船板连接而成的“街道”上,目光扫过两旁各式各样的临时帐篷和摊位,最终在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偏僻、靠近栅栏的角落找到空位,将小船停靠妥当。
“先安顿下来,” 陆宁低声道,目光扫过同伴,“我们需要时间摸清这里的规矩、势力分布,以及……那西北角禁区的情况。”
秘境入口近在眼前,但真正的挑战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在这片由流云水寨主导、各方势力云集的水上营地里,他们必须如履薄冰,才能找到潜入秘境的最佳时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