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,“一家人”小旅店灯光昏暗,龙浩和赖四回到房间后,精疲力尽瘫坐在硬板床上。
狭小的房间里,弥漫着一股怪异气味,墙壁上斑驳的水渍,记录着岁月痕迹。
两个人默默地进行洗漱,用冰凉的水,冲刷着脸上血迹和泪痕。
龙浩看着镜子里自己,额头上伤口虽然已经凝固了,可还有些隐隐作疼。
赖四用毛巾轻轻擦拭脸颊,忽然开口说话了:“龙啊,今天的事……四哥谢谢你啦。”
龙浩转身看向他,注意到赖四眼睛里开始清明了,他心里这才感到一丝宽慰。“咱们兄弟之间,不用说这些客气话。这点事不算个事,咱们就是死,也得死到一起去。虽然咱们不是什么伟人,但也得死得其所,死的有价值!今天你也看见了,那个琳琳是个什么东西。她人都没了,我不想咒骂死人,你绝对不能再因为她折磨自己啦。”
“我这心里过劲了,听到她的这些事,我他妈犯膈应。你要是早跟我说这些事,我他妈早就把她撵走了。”
“呀哈,你这还赖上我啦?幸亏是小倩压事,连我都不知道那些事。我他妈要是知道了,早把这对狗男女给活埋了。”
“唉!”赖四长长吐了一口气,人都显得有精神了:“咱们不说她了,人毕竟死了。不管她啥样,对我是真不赖呀,还把钱都给我留下了。我释然了,真的。”
“这才是我四哥,赶紧收拾吧,收拾完咱们眯一会,这一天累坏了……”
两个人收拾完,疲惫不堪躺下准备睡觉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,伴随着二毛惊慌失措的呼喊声:“浩哥,四哥,快开门呀,我是二毛……”
赖四猛地从床上弹起来,快步冲到门前拉开房门。
只见二毛满头大汗站在门口,他的脸色惨白,嘴唇不住地颤抖,眼泪和汗水混杂在一起,顺着脸颊往下滑落。
“浩哥,四哥,我大孩哥………呜呜呜呜呜呜……”二毛哽咽着说不出完整话,双手死死抓住门框子。
赖四心头一沉,早有预感的危机终于成为现实。
他一把抓住二毛的肩膀,急切问道:“你他妈哭啥呀,你倒是说话呀,他咋地啦?”
“他喝药自杀啦!呜呜呜呜呜呜……”
龙浩闻声冲了过来,一把揪住二毛衣服领子,将他狠狠抵在墙上,怒声斥责道:“麻痹的!你这个废物!我是怎么告诉你的,我说没说让你看好他?你他妈的是个傻逼嘛,你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好吗?”
龙浩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,额头上的伤口,因为激动而再次渗出血丝。
“呜呜呜呜呜呜……我是看着他啦,他说的可好嘞,说什么以后要好好活着,因为一个女人不值得,还跟我说要跟你们走,再也不干那些偷鸡摸狗事啦。可谁知道他从哪里整的百草枯呀,我陪着他去厕所,他是在厕所里喝的……”
二毛泣不成声,浑身瘫软地靠在墙上。
赖四反而异常平静,他抱住龙浩手臂说:“龙啊,他要是想死谁都看不住他,别在为难二毛了,咱们赶紧穿衣服去医院看看他吧。”
龙浩瞬间恢复理智,松开二毛的衣服领子,深吸了一口气。“对,咱们赶紧去医院吧。”
两个人迅速转身回到房间里,动作利落的穿好衣服,三个人匆忙赶往医院。
龙浩心里太清楚了,陈大孩这次只怕是九死一生了。
百草枯啊,他喝的可是剧毒农药,作为一种快速毁灭性除草剂,它对人体有着致命的伤害。
最残忍的是,它不会立刻夺走人的生命,而是先引起口腔糜烂、恶心呕吐和腹痛,继而损伤肾脏、肝脏和中枢神经系统,最终导致肺部衰竭,使患者在极度痛苦中慢慢窒息而死。
想到这种可怕的死亡过程,龙浩不禁打了个寒颤,先是五脏六腑逐渐腐烂,再一点一点剥夺呼吸能力,这种死法是何等的残忍。
陈大孩经历那么多磨难,连离开人世都要承受这般折磨,他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大的业呀?
他们到县医院重症监护室时,医生把龙浩叫到办公室,语气沉重地下达死亡通知:“您是他朋友吧?大孩的命是保不住了,我们尽力啦。你们跟他唠唠吧,看他还有什么遗愿。”
“大夫,像他这样的情况,还能维持多久了?”
“这东西说不准,几个小时或者几天都是他。不过他喝了不少酒,这些酒会让毒药快速发酵的,只怕他挺不了几个小时喽。这个人呐,我们都认识他,别看他一副无赖样子,可每次来我们医院,都挺有礼貌的。唉……可惜了。”
龙浩点点头走了出去,这个结果他早预料到啦。
令他惊讶的是,回到病房时,门口竟然聚集了上百名新华村的村民,男女老少,每个人脸上全是悲痛的神情。
他们静静站在走廊里,有几个女人偷偷抹着眼泪,男人们则红着眼眶,沉默地看着病房门口。
陈大孩躺在病床上,看起来精神还可以,他甚至还对着门外乡亲们挥手示意,让大家回去休息。
龙浩和赖四走进病房,医生拦住其他想进来的人。
大孩看到赖四时,脸上露出一丝坦然微笑,伸出颤抖的手,执意要与赖四握手。
“四哥呀,咱们认识晚了,谢谢你们能陪着我走完最后时光,你必须亲眼见证我离开这个世界,不然你不会知道死亡有多痛苦。”
龙浩和赖四不约而同别过脸去,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。
短短一天之内,他们从憎恨这个男人,到同情他的遭遇,再到欣赏他的性格,陈大孩让他们经历了,复杂的情感转变。
然而,他却没有给大家深入了解的机会,竟然用如此残酷的方式,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,他内心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煎熬?
两个人陪伴在大孩病床前,一直到第二天上午,门外村民不但没有减少,反而越来越多。
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病房外,没有进来打扰。
陈大孩的状况开始恶化,他不停地呕吐,最后大口大口地吐着血。
他请求龙浩买来一瓶五粮液,把整瓶白酒一饮而尽后,才稍微平静下来。
他躺在床上,时而像是在对赖四和龙浩说话,时而又像是自言自语:“俺到现在才知道呀,原来俺心里是这么稀罕小兰,不管她多放荡,俺都不怪她……她第一次洗澡的时候,对我说‘哥,你给我擦擦后背’,俺特么当时拿着毛巾的手都得瑟了。唉,她那身段,是俺见到最美的身体……那么光滑……丰满……当时呀,我大脑里是一片空白,居然有些害羞了。当天俺都没敢碰她,就感觉她是仙女下凡了,对她动一点邪念都是亵渎神灵。太美了……真的太美了……所以无论她怎么作闹,我都能迁就她。只有一件事,我是真他妈受不了,她当着我的面竟然跟别人调情。起先呐,我还以为她是在气我呢,直到后来我发现,她看谁的眼神都是贱特特滴。她这不是气我,是她的本能反应,她骨子里就带着风骚的劲。我是真生气呀,气的我时常对着大树挥动拳头。我怕自己失控打死那帮男人,我们爷俩能活下来,都是靠着乡亲们救济才活下来的,我不能因为女人去伤害他们。所以我就是忍着呀……忍着忍着,我就忍无可忍了,我特么开始寻花问柳的,连四十多岁的老娘们勾引我,我都睡她……我就寻思着哪个女人能让我忘记她,我特么给人家当牛做马都行……太痛苦了,真他妈滴太痛苦了……咳咳咳咳咳咳咳……兰兰,你到底想要啥呢?……你回来,你他妈给我回来……”大孩忽然大叫一声,又喷出一口鲜血。
龙浩过去扶住他,让他躺平病床上,看着陈大孩痛苦样子,龙浩和赖四第一次感觉到,死亡竟然如此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