赖四在隔壁住，听见叫喊声几步冲了进来。
他看见龙浩倒在地上，胸前一片鲜红的血迹，小倩跪在旁边，脸上全是泪水。
“龙啊，你这是咋滴啦！”他冲过来，蹲下身子检查龙浩的情况，“弟妹，快叫120呀。”
龙浩被小倩搀扶着半坐起来，他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，连喘气都费劲。
看见赖四要打120，他朝着赖四摆了摆手。“四哥，我没事，别打电话……让我缓一会就好了……”
“你还没事？都吐血了！”赖四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龙浩靠在床边上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。
每喘一口气，胸口就疼一下。
可这种疼，跟心里的疼痛比起来算不了什么。
两行热泪，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滚下来，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，滴在胸前的血迹上。
“四哥呀，”龙浩的声音，抖得不成样子，“郑勇……郑勇被人暗杀了！我他妈真是个废物呀，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！我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大哥！你说说，我有什么资格？”
他朝着赖四怒吼，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来。
然后猛地站起身，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，开始疯狂地砸东西。
先是床头柜上台灯，被他一把扫到地上，“哗啦”一声玻璃碎了一地。
接着是椅子，他拎起来狠狠砸在墙上，木头断裂的声音刺耳得很。
“啊啊啊啊啊……”龙浩仰着头吼叫，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，倒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。
小倩和赖四吓傻了，两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。
他们从来没见过龙浩这样，王华死的时候，龙浩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，虽然三天三夜没出来，可也没像现在这样，发疯一般的砸东西。
龙浩眼睛通红，像是要滴出血来，他看见什么就砸什么，衣柜、镜子、茶几……房间里能砸的东西，一样都没放过。
“华子呀……华子！”龙浩一边砸一边哭喊，“大哥是个窝囊废呀，连你的兄弟我都保护不了……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……为什么不是我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”
他疯狂地击打那个木制衣柜，拳头砸在实木上，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。
一下，两下，三下……直到一双手，皮开肉绽的血渗出来，他仍然没有停下来。
“华子呀……哥对不起你……”龙浩的嗓子喊哑了，声音像破风箱一样，呼哧呼哧的。
小倩再也看不下去，她扑过去跪倒在龙浩身边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：“浩哥……你打我吧，别在伤害自己啦！求求你了，别伤害自己啦，你打我吧！我知道你心里苦呀……”
龙浩听到小倩的呼唤声，动作慢慢停了下来，他低头看着小倩，眼神空洞得像是认不出来她是谁了。
然后，他瘫坐在地板上。
就那么坐着，低着头肩膀垮下来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。
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，小倩看着他心都快碎了！
赖四赶紧把医药箱找出来，蹲在龙浩身边，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。
龙浩的手肿得老高了，能看见里头白森森的骨头。
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，就那么坐着，任由赖四摆弄他的双手，眼睛直勾勾盯在地板上。
赖四包扎得很仔细，先用酒精消毒，疼得他自己都龇牙咧嘴，可龙浩眉头都没皱一下，然后上药缠纱布，一圈一圈缠得厚厚的。
包扎完了，龙浩还是一动不动。
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，小倩和赖四连大气都不敢喘，生怕惊动龙浩。
他们陪着他坐在地上，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动，从地板移到墙上。
郑勇中枪了，打在脑袋上。
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，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割他的肉。
他不敢想郑勇现在是什么样子，甚至更不敢去医院，害怕面对郑勇冰冷的尸体。
在他心里郑勇已经死了，打在脑袋上还能有救吗？
他想起王华躺在太平间，眼睛闭着再也睁不开了。
现在又轮到郑勇了，他龙浩是灾星吗？跟他亲近的人，一个个都不得好死？
他就这样，在地上坐了整整两个多小时。
龙浩像是得了失心疯，一点生的气息都没有。
电话又响了，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赖四从地上捡起电话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嘎子打来的。
赖四按下接听键，把电话放到耳边：“喂……”
“四哥呀，我是嘎子，浩哥呢？”
“他……有事啊，你跟我说吧，咋滴啦？”赖四压低声音。
“啥咋滴呀，你们快来医院，带着钱来啊！多带点，郑勇动手术呢，医院说幸亏是小口径距离远，他可能死不了……”
“啥？郑勇死不了？”赖四的声音一下子拔高。
这句话像一道闪电，把龙浩脑子里的混沌给劈开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，随即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起来，一步窜到赖四跟前抢过电话。“嘎子，你快说，郑勇有救吗？你别骗我啊！”
龙浩声音抖得厉害，握着电话的那只手，一个劲地颤抖。
“大哥，你快带钱来吧，医生让交钱呢……郑勇刚推进手术室，医生说有希望……”
“我马上去！你告诉医生啊，无论花多少钱，咱们都认……千万……千万不能让郑勇死啊……”
说到最后几个字，龙浩的嗓子哽住了。
挂了电话后，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服，身上的睡衣还沾着血也顾不上换，直接套上外衣外裤。
他激动得裤子都穿反了，又脱下来重新套上。
小倩跑进里屋，翻箱倒柜的找存折。
“浩哥，等我一分钟，我把存折拿着！”
龙浩已经冲到门口，听见这话停下了脚步。
他站在那儿，身子因为焦急而微微发抖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。
小倩跑出来手里攥着存折，三个人火急火燎下楼，开着那辆捷达车，直奔银行驶去。
他们去银行取了十万块钱，匆忙往医院赶过去。
龙浩冲进急诊大楼的时候，走廊里站了一帮兄弟。
嘎子、大军，还有平时跟着郑勇混的几个小伙子。
这些人，一个个垂头丧气，有的蹲在墙边抽烟，有的靠在墙上发呆。
看见龙浩来了，所有人站了起来。
“大哥……”
“浩哥……”
龙浩没有理会他们，焦急地问道：“大勇现在咋样啦？”
嘎子跑过来，赶紧回应道：“在手术室呢，进去好几个小时啦。”
龙浩抬头看手术室的门，那扇门紧闭着，门上亮着“手术中”的红灯。
他走到手术室门口，想推门进去，手刚碰到门把上又缩回来，他不能进去，现在进去了只会添乱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龙浩盯着手术室的门，满脸颓废的表情。
他想起王华对他说的：“大哥呀，你帮我照顾好大勇啊，这小子太实在了，容易吃亏，你帮着我看好他啊。”
从那天起，他把郑勇当亲弟弟一样对待。
每天看见郑勇活蹦乱跳的样子，他心里感觉特别踏实，好像华子还没走，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