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觉寺的“姻缘签”事件让宇文渊连续几天都心神不宁,看经书像看天书,听梵音如听魔咒,只要一闭眼,就是慕容玉那双含笑的、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和那句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”的魔音贯耳。
好不容易熬到太后祈福结束回宫,宇文渊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王府,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逐风加大力度,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慕容玉的底细查个底朝天!
然而,还没等他喘口气,又一桩“噩耗”传来——太后回宫后,深感京城贵女们虽通文墨,却少习女红中馈之艺,特下懿旨,在宫中开设“闺塾”,请宫中老尚宫教导针织女红、烹任理家等“女子本分”,并点名让几位宗室贵女,包括“心灵手巧”的苏表妹,必须按时参加!
女红?!烹饪?!
宇文渊听到这个消息时,正在练剑,闻言手一抖,长剑差点脱手飞出去劈了旁边的花瓶!
让他拿针?让他下厨?还不如让他去边关啃沙子!
“王爷,太后懿旨,不可违抗啊……”老管家在一旁愁眉苦脸。
宇文渊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,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……给本王备车!还有……把那些针线布料!都带上!”
他倒要看看,这“闺塾”能把他怎么样!大不了……大不了就把手指头全都扎成筛子!
闺塾设在御花园一侧的暖阁里。当宇文渊顶着一张视死如归的脸,再次以“苏小姐”的身份出现时,发现阁内已经坐了好几位熟悉的贵女面孔,包括永嘉郡主。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绣架、针线篮,还有各种颜色的丝线。
而最让他眼皮直跳的是——慕容玉居然也在!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,与一位老尚宫低声交谈着什么,面前也摆着一副绣架?!
“玉公子怎会在此?”宇文渊忍不住低声问引路的宫女。
宫女笑道:“回小姐,玉公子丹青妙笔,于配色构图颇有心得,太后特请公子来为闺塾讲解一二。”
宇文渊:“……”他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了。怎么哪儿都有他?!还讲解配色构图?他怎么不上天呢!
慕容汐看到他,立刻起身迎了上来,笑容温雅:“苏小姐也来了?正好,尚宫嬷嬷正要讲解双面绣的针法基础,小姐快请入座。”
宇文渊硬着头皮在她指引的位置坐下,看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绣花针和五彩斑斓的丝线,只觉得头晕目眩。
老尚宫开始讲解示范,如何穿针,如何起针,如何运针……动作流畅,丝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。
贵女们听得认真,纷纷拿起针线尝试。
宇文渊如临大敌,深吸一口气,拈起一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,试图将一根红线穿过去。然而,他那双能挽强弓、舞重剑的手,此刻却笨拙得不像话,手指根本不听使唤,对着那小小的针眼戳了半天,线头都搓毛了也没穿进去!
永嘉郡主在一旁看得着急:“苏妹妹,不是这样,线头要抿一下,对准了轻轻一送……”
她好心想帮忙,伸手过来想指导。
宇文渊下意识地一躲,手指一抖——
“嘶!”针尖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食指指腹!
“啊!”他痛得低呼一声,差点把针扔出去!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,染红了一点指尖。
“哎呀!快!快拿药膏来!”永嘉郡主惊呼起来。
场面一时有些忙乱。
慕容玉立刻起身过来,极其自然地挡开了永嘉郡主,执起宇文渊受伤的手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:“怎的如此不小心?快让我看看。”
宇文渊想抽回手,却被她紧紧握住。慕容玉的指尖微凉,轻轻捏着他的手指,查看那细微的伤口。他的动作看似轻柔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。
“只是小伤,无碍……”宇文渊脸颊发热,试图挣脱。大庭广众之下,被一个“男人”如此执着手指,成何体统!
慕容玉却仿佛没听见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盒,挖了一点清香药膏,细致地涂抹在他的指腹上。她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凉意,轻轻揉按着那小小的伤口,带来一阵阵细微的、令人心悸的触感。
“女儿家的手最是娇贵,需得仔细爱护才是。”她低着头,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长睫垂下,掩去眼底的笑意,“尤其苏小姐这手,若是留了疤,岂不可惜?”
她的拇指指腹,状似无意地摩挲了一下他指节处明显的薄茧。
宇文渊浑身一僵,如同被定身法定住,心跳如擂鼓!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柔软和力度,能闻到那药膏的清香混合着慕容玉身上独特的竹叶气息,还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!
【他……他又……他绝对是故意的!】宇文渊内心狂吼,脸颊红得快要滴血,连耳朵尖都红透了。
周围贵女们投来羡慕又暧昧的目光。
“玉公子真是体贴入微……”
“是啊,对苏妹妹真好……”
慕容玉仔细涂好药,这才松开手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。她拿起宇文渊那根没穿进线的针,手指灵巧地将线头一抿,轻松穿过针眼,然后将穿好线的针递还给他,笑道:“穿针引线,心静即可。小姐不妨再试试?”
宇文渊机械地接过那根针,指尖还残留着被她握过的温度和药膏的凉意,脑子一片空白,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。
老尚宫见状,便道:“今日就先学最简单的平针吧,绣一片叶子即可。”
贵女们纷纷开始动手。永嘉郡主绣得又快又好,很快就绣出了一片嫩绿的叶子。
宇文渊看着自己手里的针线和空白绣布,如同在看天书。他笨拙地学着别人的样子下针,结果不是针脚歪歪扭扭、疏密不一,就是线打成了死结,要不就是一针扎得太深,差点把绣绷都戳穿!那片可怜的“叶子”被他绣得像是被虫子啃过又踩了几脚,惨不忍睹。
慕容玉在一旁“指导”其他贵女,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宇文渊这边,看着他眉头紧锁、如临大敌、跟一根针一块布死磕的模样,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。
她踱步过来,俯身看向他的“杰作”,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:“苏小姐这叶子……倒是颇具……写意风采?”
宇文渊:“……”他恨不得用绣布把自己闷死!
慕容玉忍着笑,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针线(指尖再次不可避免的触碰),语气温和:“平针需力道均匀,手腕放松,像这样……”她说着,就着宇文渊的绣绷,熟练地绣了几针,瞬间就将那歪斜的线迹修正了不少,几针下来,一片像模像样的叶子轮廓开始显现。
她的手指纤细灵活,运针如飞,动作优美得如同舞蹈,与宇文渊方才的笨拙形成了惨烈的对比。
宇文渊看得目瞪口呆。一个“大男人”,女红居然这么好?!这合理吗?!
“小姐试试?”慕容玉将针线还给他,手指“无意”地擦过他的手背。
宇文渊如同触电般接过针,试图模仿,结果又一针狠狠扎在了自己另一根手指上!
“嘶——!”
慕容玉终于忍不住,低低地笑出了声,连忙用咳嗽掩饰:“咳咳……小姐……还是先歇息一下吧。看来这女红之道,还需慢慢领悟。”
宇文渊看着自己左右食指上对称的两个小红点,再听着慕容玉那压抑的笑声,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!他一把将绣绷推开,豁然起身:“我……我出去透透气!”
说完,再次在一片暧昧和理解的目光中,狼狈逃离了这个让他身心受创的“战场”。
慕容玉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逃出去的背影,慢条斯理地拿起他丢下的那块绣得乱七八糟的布,看着上面那几针自己修正的痕迹,唇角弯起。
“王爷,您这‘穿针引线’的功夫,怕是都用在排兵布阵上了吧?”
她指尖轻轻拂过那歪斜的针脚,仿佛能感受到那人当时的窘迫和抓狂。
嗯,这闺塾,来得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