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着满襟“星辰”狼狈逃回王府的宇文渊,气得当晚又多练了一个时辰的剑,仿佛要把慕容玉那张可恶的笑脸劈碎在剑风里。然而,胸前的亮粉可以洗掉,那份挥之不去的躁动与羞愤却如同跗骨之蛆,夜半时分仍在啃噬着他的理智。
【他绝对是故意的!那个登徒子!】宇文渊咬牙切齿,翻来覆去无法入眠,慕容玉指尖划过他胸膛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。【可他为何总是如此?若他真有断袖之癖,为何独独缠着‘苏瑶’?若他别有目的,又为何屡次出手相助?】
这种矛盾的猜测让他心烦意乱。更让他不安的是,逐风再次带来了令人忧心的消息:对城西货栈截获的那批军械零件的详细查验有了结果——其中部分弩机的核心机括,其锻造工艺和材质,竟与兵部武库司去年淘汰下来、本该彻底销毁的一批旧制军械极为相似!
“王爷,此事恐怕……牵扯甚深。”逐风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武库司旧械销毁皆有记录,若记录被篡改,或有人监守自盗……”
宇文渊神色冰寒。武库司!那可是朝廷军械储备的核心部门!若此地出了蛀虫,与北狄勾结,走私军械,其危害不堪设想!
“查!”他声音冷冽,带着杀意,“给本王彻查武库司近年所有旧械销毁记录!尤其是去年那批制式弩机!所有经手人员,一个都不许放过!”
“是!”逐风领命,又道:“王爷,还有一事。我们的人在黑市发现了一些流通的北狄皮货和药材,追踪之下,似乎与……与慕容玉公子名下的一处书斋,有过几次隐秘的资金往来。”
慕容玉?!宇文渊瞳孔骤缩。果然与他有关!书斋?怕是洗钱和传递消息的据点吧!
“继续盯紧那处书斋!尤其是慕容玉的动向!”宇文渊下令,心中那股被戏弄的怒火与得知线索的冷厉交织在一起,“下次他若再敢出现在‘苏小姐’面前,立刻回报!”
他倒要看看,这个慕容玉,一边对着“苏小姐”油嘴滑舌,一边暗中与北狄勾连,究竟想干什么!
然而,没等宇文渊部署完毕,一封来自宫中的请柬又打断了他的计划——华阳长公主举办赏荷宴,特邀“苏瑶”表妹赴会。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,辈分高,地位尊崇,她的面子,连皇帝都要让三分。
宇文渊看着请柬,只觉得额角青筋又开始欢快地跳动。赏荷?他现在只想把慕容玉扔进荷塘里喂鱼!
但形势比人强。他只能再次憋屈地换上女装,期望这场宴会慕容玉不会出现。
华阳长公主的别苑临水而建,荷花开得正好,碧叶连天,红菡萏袅袅婷婷。宴设水阁,清风徐来,倒比以往那些宴会显得清雅些。
宇文渊尽量降低存在感,坐在角落,心不在焉地听着贵女们吟诵那些咏荷的诗词,脑子里全是武库司的账目和北狄的动向。
怕什么来什么。一阵熟悉的清越笑声传来,慕容汐一袭月白绡纱长衫,手摇泥金折扇,翩然而至,立刻成了全场焦点。她与长公主见礼后,目光便状似无意地扫了过来,落在宇文渊身上,唇角弯起熟悉的弧度。
宇文渊脊背一僵,立刻扭开头,假装欣赏窗外一株并蒂莲。
慕容汐却径直走了过来,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,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笑:“苏小姐今日这身竹青衣裙,清雅如荷,甚是应景。”
宇文渊皮笑肉不笑:“公子过奖。”【离我远点!】他在内心咆哮。
慕容汐仿佛没察觉他的冷淡,自顾自斟了杯冰镇梅子酿,递到他面前:“天热,小姐饮些酸梅汤解解暑气?”
宇文渊看着那杯沿,想起郡主府那盒胭脂,警惕地后退少许:“不必,我不渴。”
“是在下唐突了。”慕容汐从善如流地收回手,自己饮了一口,目光却依旧落在他脸上,忽然道:“小姐似乎清减了些?可是近日未曾休息好?”
宇文渊心下冷笑:【拜你所赐!】面上却淡淡道:“劳公子挂心,一切安好。”
“是吗?”慕容汐倾身靠近少许,压低了声音,语气带着一丝探究,“可在下听闻,前几日西市骚乱,似乎波及了兵部附近的一处货栈?王爷近日想必为此劳心劳力,小姐居于王府,难道未曾听闻什么?未曾受怕?”
来了!他又在试探!宇文渊心中警铃大作,全身瞬间进入戒备状态。他强作镇定,手指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:“王府深宅,外间之事,我如何得知?公子说笑了。”
“哦?”慕容汐挑眉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紧绷的手指和微动的喉结(宇文渊:该死!又忘了收起来!),笑道:“是在下想岔了。只是觉得小姐与王爷兄妹情深,或许会知晓一二。毕竟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意有所指,“那批军械,似乎颇为特殊。”
宇文渊心脏猛地一缩!她连军械的特殊性都知道?!果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!
他正欲反唇相讥,坐在他另一侧的一位宗室女忽然笑着插话,打断了这暗潮涌动的交锋:“玉公子、苏妹妹,你们在聊什么这般投入?快来看看我刚得的这对耳珰,可是南洋来的新鲜玩意,据说夜间能泛荧光呢!”
那女子说着,便热情地拿起一对小巧玲珑、坠着淡蓝色珍珠的耳珰,显摆给大家看。
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。
宇文渊暗自松了口气,却又不得不应付地瞥了一眼那耳珰。
慕容汐也笑着赞叹:“果然精巧别致,配郡主正相宜。”
那宗室女被夸得高兴,见“苏瑶”似乎也多看了两眼,便热情地拿起一只,就要往宇文渊耳朵上比划:“苏妹妹肤色白,戴这个定然好看!试试看?”
宇文渊吓得魂飞魄散!耳珰?!那是要穿孔的!他怎么能戴这个!
他猛地向后一躲,连连摆手:“不必了不必了!我、我从不戴这些……”
“哎呀,试试嘛!又不会少块肉!”那宗室女不依不饶,仗着身份和酒意,竟直接伸手过来,想要捏住宇文渊的耳垂!
宇文渊何曾受过如此“冒犯”,下意识就要运劲格开!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手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慕容汐突然伸出手,看似自然地接过了那只耳珰,笑道:“郡主且慢。这耳珰虽美,却需耳洞方能佩戴。苏小姐似乎并无耳洞,强试反而唐突了。”
那宗室女一愣:“啊?苏妹妹竟无耳洞?”她仔细看了看宇文渊那完好无损的耳垂,果然没有孔洞。
在场其他贵女也投来好奇的目光。女子及笄前后穿耳洞是寻常事,这位苏小姐竟是个例外?
宇文渊瞬间冷汗涔涔,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借口。
慕容汐却已从容笑道:“想必是苏小姐自幼怕痛,或是家中长辈疼爱,不忍其受穿耳之苦。如此冰肌玉骨,不留痕迹也是美事一桩。”她巧妙地将原因归结于“怕痛”和“疼爱”,化解了尴尬。
众人闻言,纷纷笑道:“原来如此!”“玉公子真是体贴入微!”
危机再次被慕容玉化解。但宇文渊却丝毫感激不起来,反而更加警惕——慕容玉连他没有耳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?!他观察得未免太细致了!
那宗室女讪讪地收回手,转而将耳珰递给慕容汐:“既然苏妹妹戴不了,玉公子见多识广,不如公子品鉴品鉴?”
慕容汐含笑接过,对着光仔细观看那枚淡蓝色的珍珠耳珰。水阁光线明亮,那珍珠在她指尖泛着柔和莹润的光泽。
看着看着,她忽然“咦”了一声,眉头微蹙,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珍珠表面,语气带上一丝疑惑:“这珍珠的光泽……似乎有些特别。不似寻常南洋珠,倒像是……嗯,掺了些许荧光石的粉末?而且这镶嵌的金丝手法,似乎也……”
她的话并未说完,但宇文渊的心却猛地一跳!荧光石粉末?金丝手法?他猛然想起之前截获的那批军械中,有些弩箭的箭簇上也发现了类似的荧光物质,用于夜间瞄准!而某些精巧的机括部位,其镶嵌工艺也与……
难道这耳珰……也与那批军械有关?!是某种传递信号的信物?或是……?
他猛地看向慕容玉,却见对方也正抬眸看他,眼神深邃,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信息。
慕容汐将耳珰递还给那宗室女,语气恢复如常:“是在下看错了,郡主莫怪。确是难得的珍品。”
那宗室女不疑有他,高兴地收了起来。
宴会继续,丝竹声起。
但宇文渊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。他坐立难安,脑中飞速旋转。慕容玉刚才那番话,是无心之言,还是有意提示?她究竟知道多少?她是敌是友?
他下意识地看向慕容玉,却见对方正怡然自得地欣赏着池中荷花,侧脸平静,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。
宇文渊心中疑窦丛生,乱成一团麻。
而慕容汐,则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,掩去了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鱼儿,似乎终于注意到饵料了。
只是不知道这条别别扭扭的“美人鱼”,何时才肯彻底咬钩呢?
看来,得再添一把火才行。比如……让他“无意”中发现,那家售卖特殊耳珰的珍宝阁,似乎也与武库司某位官员的夫人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