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荣亲王府张灯结彩,宾客云集,老太妃寿宴盛大开场。宇文渊一身亲王常服,虽脸色仍略显苍白,但步履沉稳,目光锐利,在一众贺寿的宗室权贵中,依然气势不凡。他刻意晚到片刻,入场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,不少目光中带着探究与审视——这位“病愈”的靖安王,今日意欲何为?
宇文渊神色如常,先向老太妃行了寿礼,又与荣亲王寒暄了几句,言辞得体,滴水不漏。他的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,很快便锁定了被一群贵妇簇拥着、巧笑倩兮的苏侧妃。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,发髻间簪着一支罕见的赤金点翠步摇,手腕上一对翡翠镯子水头极好,通身的富贵气派。
慕容汐所赠的那个青竹香囊,被宇文渊贴身藏在胸口衣襟内,淡淡的银杏混合竹叶的清香丝丝缕缕传来,让他头脑保持着异常的清明。他注意到,花厅四角都放置了造型华丽的铜制香炉,正袅袅升起一种醇厚雍容的香气,正是御赐的“瑞麟祥”。
宴席开始,丝竹悦耳,觥筹交错。苏侧妃作为女主之一,周旋于宾客之间,应对自如。酒过三巡,气氛愈加热络。宇文渊注意到,苏侧妃与几位兵部、户部的官员及其女眷交谈时,姿态似乎格外亲密,眼神流转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媚态,而她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,在她某些特定的手势下,似乎会折射出极其微弱的、异样的光泽。
宇文渊心中一动,想起慕容汐关于“摄魂香”需与“龙涎”混合的提示。难道那镯子……内有乾坤?他不动声色,暗中对扮作随从的逐风使了个眼色。
逐风会意,悄无声息地退至角落,暗中留意着苏侧妃与那几位官员的互动,尤其是当他们靠近香炉附近时。
果然,当苏侧妃引着一位兵部车驾司的员外郎走向一侧偏厅,说是欣赏一盆名贵兰花时,逐风敏锐地观察到,苏侧妃手腕看似无意地拂过香炉上方,那员外郎的眼神瞬间恍惚了一下,虽然很快恢复,但接下来的谈话中,对苏侧妃的提议几乎是言听计从。
宇文渊远远看着,心中冷笑。果然如此!这苏侧妃,竟敢在亲王寿宴上,公然使用如此下作手段!
他需要证据!光有推测和观察是不够的!
机会很快到来。宴席中途,有侍女不慎打翻酒盏,污了苏侧妃的衣袖。苏侧妃告罪离席,前往后院更衣。宇文渊立刻起身,借口醒酒,也离席向后院走去。
他算准了苏侧妃更衣后返回的路径,在一处回廊拐角“恰好”与她相遇。
“侧妃娘娘。”宇文渊微微颔首。
“靖安王殿下。”苏侧妃眼中闪过一丝意外,随即笑得更加妩媚,“殿下怎么在此?可是宴席喧闹,不胜酒力?”
“些许薄酒,尚可支撑。只是见此处清静,过来透透气。”宇文渊目光落在她刚刚换好的、袖口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广袖衣裙上,忽然道,“娘娘这身衣裳甚美,这缠枝莲的绣工更是精湛,不知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?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看似随意地上前半步,仿佛要仔细观看那刺绣。就在靠近的瞬间,他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,身体一个踉跄,手中端着的、原本用来醒酒的半杯残酒,“不小心”泼向了苏侧妃的衣袖!
“哎呀!”苏侧妃惊呼一声,连忙后退,但袖口已被酒水濡湿了一片。
“本王失手!娘娘恕罪!”宇文渊立刻致歉,语气诚恳,同时迅速掏出自己的锦帕,上前一步,不由分说地便要去替她擦拭湿了的袖口,动作快得让苏侧妃来不及反应。
就在他手指接触到那湿滑的丝绸袖口时,指尖内力微吐,极其隐蔽地一划一勾!
“刺啦——”一声轻微的丝绸撕裂声。只见苏侧妃那宽大的袖口内衬,竟被扯开了一道小口子!一个比指甲盖还小、颜色与布料极其接近的薄如蝉翼的小香囊,从裂口处滑落出来,掉在地上,散发出一股与“瑞麟祥”混合后、变得更加甜腻诡异的香气!
正是“摄魂香”!
现场瞬间一片死寂!苏侧妃脸色骤变,煞白如纸!她身后的侍女也吓得呆若木鸡!
宇文渊弯腰,用锦帕垫着,拾起那个小香囊,放在鼻尖轻轻一嗅,随即脸色一沉,目光如冰刀般射向苏侧妃:“娘娘……此乃何物?这香气,似乎并非‘瑞麟祥’吧?倒与日前赏花宴上的‘醉梦甜心’,有异曲同工之妙!”
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慑人的威压,在寂静的回廊中清晰可闻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苏侧妃张口结舌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她万万没想到,宇文渊竟会用这种方式,当众揭穿她!
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附近的宾客和王府侍卫。荣亲王也闻讯赶来,看到眼前情形,脸色铁青。
“王爷!殿下他……他污蔑妾身!”苏侧妃反应过来,立刻扑到荣亲王脚边,哭得梨花带雨,反咬一口。
宇文渊却冷哼一声,将那个小香囊呈给荣亲王:“王叔请看,此物是从侧妃娘娘袖中掉落。是何物,有何功效,想必王府自有懂香之人可以鉴别。至于是否污蔑……方才兵部刘员外郎与娘娘在偏厅私语之后,神情恍惚,言行异常,王叔一问便知!”
人证(虽未直接指控,但已暗示)、物证俱在!容不得苏侧妃狡辩!
荣亲王看着那个香囊,又看看面沉似水的宇文渊和周围窃窃私语的宾客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他虽宠爱苏侧妃,但也知此事关系重大,若处理不当,整个荣亲王府都可能被拖下水!
“将这贱婢给我拿下!封存此物!彻查!”荣亲王当机立断,厉声下令,先将自己撇清。
苏侧妃顿时瘫软在地,面如死灰。
宇文渊看着被侍卫带走的苏侧妃,心中并无多少喜悦,只有冰冷的寒意。扳倒一个侧妃只是开始,她背后的北狄势力和朝中更大的黑手,依然隐藏在迷雾中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香囊。今日能识破此局,全身而退,多亏了慕容玉的事先提醒和这银杏香囊。
那个远在暗处,却仿佛洞悉一切的人……
寿宴不欢而散。宇文渊回到王府,立刻着手利用此事大做文章,联合御史,对苏侧妃及其可能关联的势力发起猛烈弹劾,同时加紧审讯苏侧妃,深挖线索。
然而,就在他忙于应对朝堂风波之时,逐风带来了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消息。
“王爷,我们的人发现,玉公子……似乎正在暗中变卖几处京中产业,并采购大量长途跋涉所需的物资和……北狄风格的衣物。他……好像准备离开京城,而且方向……似乎是往北。”
宇文渊手中的笔猛地一顿,墨点滴落在宣纸上,晕开一团污渍。
慕容玉……要走了?
在这个案子即将迎来关键转折的时刻?在他……刚刚习惯了她无处不在的“戏弄”和相助之后?
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莫名的恐慌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。
她要去哪里?北狄?为什么?
难道……她的目的,从来就不只是查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