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阳光把校园晒得暖烘烘的，香樟树叶在风里簌簌落，飘到新生蓝白相间的校服上。
校门口的彩虹拱门下，气球绳被孩子们拽得飘向天空，书包上的卡通挂坠叮叮当当作响，混着家长们的叮嘱声，热闹得像开庙会。
苏念卿和苏倩元站在队伍末尾，两人背着书包，苏念卿的书包角绣着玉兰，针脚细密，是祖母亲手绣的；苏倩元的绣着粉蝴蝶，翅膀上缝了亮片，是奶奶特意让人做的，阳光下闪闪烁烁。
苏念卿的校服袖口挽得整整齐齐，露出细瘦的手腕，平安结红绳贴着皮肤，衬得她脸色更显苍白；苏倩元的头发梳成双马尾，发绳和书包蝴蝶同色，指尖悄悄勾着苏念卿的校服衣角，像只怕丢的小尾巴。
“别慌，”苏念卿感觉到她的小动作，侧头轻声说，“班主任等下会点名，课本祖母都贴好名字贴了。
”她还是叫“元元”，声音比往日软了些，目光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影时，下意识往苏倩元身边靠了靠。
苏倩元刚要点头，队伍前面突然一阵骚动。
几个男孩勾肩搭背地挤过来，领头的男孩个子最高，校服拉链敞着，露出里面印着奥特曼的黑t恤，嘴角叼着根没拆的棒棒糖，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新生，却在瞥见苏念卿时，脚步顿了半秒，介绍一下，他是赵屿，赵家小子，从小就爱跟在苏念卿身后拌嘴，却总在她生病时偷偷往她课桌里塞糖果。
“哟，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？”赵屿的声音又亮又冲，径直停在苏念卿面前，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打了个转，嗤笑一声，“听说又住院了？刚从医院跑出来就上学？操场跑两圈就得晕吧，病秧子？”话虽刻薄，眼神却不自觉瞟向她的手腕，看到平安结红绳没松，才悄悄松了口气。
周围几个男孩跟着哄笑，苏念卿的指尖猛地攥紧书包带，指节泛白，却没说话，只是不动声色地往苏倩元身前挡了挡。
赵屿的视线滑到苏倩元身上，上下打量她的书包和发绳，嘴角撇得更高：“这就是那个在外头长大的？听说以前住漏雨的房子？苏家门槛够低的，什么小猫小狗都往回捡啊。”
这话像根细针，精准地扎在苏倩元心上。她猛地低下头，肩膀微微发颤，眼圈瞬间红了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，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，只小声说：“我……我不是小猫小狗……”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，连旁边的家长都忍不住皱眉。
一直没吭声的苏念卿突然往前站了半步，刚好把苏倩元完全护在身后。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股冷意：“赵屿，说话放尊重些。”
赵屿愣了愣，显然没料到平时温吞的苏念卿会呛他，随即笑得更张扬了：“哟，病秧子还护上了？护着你的小尾巴？也是，除了你，谁乐意带她玩啊。”
“她是我妹妹。”苏念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却清晰地砸在空气里。她自己都愣了一下，可看着赵屿嘲讽的眼神，看着身后苏倩元泛红的眼角，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突然松了，是啊，她是妹妹。
赵屿也懵了，随即撇撇嘴：“妹妹？一个爹妈生的？我怎么听说……”
“哥哥可能不知道，”苏倩元突然从苏念卿身后探出头，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字字清晰，“我和姐姐是双生女，只是我以前身体弱，跟着外婆住。”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赵屿，“哥哥要是不喜欢我，我可以离你远点，但请你别骂姐姐，她昨天还咳嗽呢，奶奶说她经不起吓的。”
这话既解释了来历，又暗暗捧了苏念卿，还把“哥哥”喊得甜软，赵屿被堵得一噎，莫名有点心虚。
班主任恰好赶来整队，瞪了赵屿一眼：“赵屿！归队！开学第一天就捣乱？”
赵屿悻悻地耸了耸肩，走之前还冲苏念卿做了个鬼脸，却在经过苏倩元身边时，故意撞了下她的书包，小声嘟囔：“假哭精。”
进教室后，班主任安排座位，苏念卿直接指了指身边的苏倩元，“我想和我妹妹坐。”赵屿被分到斜后方，一整节课都没安生，一会儿用笔戳苏倩元的椅背，一会儿趁老师转身做鬼脸，直到数学课才稍微收敛，他看见苏念卿皱眉盯着“鸡兔同笼”的题，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。
刚想开口嘲讽“这么简单都不会”，就见苏倩元的铅笔“啪”地断了芯。
她轻轻“呀”了一声，随即皱起小眉头，捏着断铅笔转了转，眼神下意识瞟向赵屿，声音软乎乎的：“赵屿哥哥，你有多余的铅笔吗？就借我一节课，放学我还你新的。
而且姐姐说你带了好多笔，都是奶奶让管家给你准备的呢。”她特意提“奶奶”，眼神无辜得像只小兔子。
赵屿耳根瞬间发烫，梗着脖子凶道：“谁给你当哥哥？我没有！”嘴上这么说，手却不由自主地往笔袋里摸，他确实带了三支新铅笔，是早上苏念卿的祖母特意叮嘱管家准备的，本来想等苏念卿笔不够时“顺路”给她。
苏倩元的眼圈立刻红了，低下头小声说：“对不起……那我不用了。”
说着就要用断铅笔继续写，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，可怜得让前排女生都回头看。
数学老师刚好巡视到这里，敲了敲赵屿的桌子：“赵屿，借支笔给同学怎么了？”赵屿被抓包走神，更不自在了，掏出支新铅笔“啪”地扔在苏倩元桌上：“拿去！拿去！谁要你还！”
苏倩元吓了一跳，随即抬头冲他露出甜甜的笑：“谢谢赵屿哥哥！你真好！”
她转头看向苏念卿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姐姐你看，赵屿哥哥人很好的，难怪奶奶总说他懂事。”苏念卿无奈地摇摇头，嘴角却悄悄弯了弯。
没过十分钟，苏倩元又轻轻碰了碰他的桌角。赵屿猛地抬头：“又干嘛？”
“那个……”苏倩元指着练习册上的题，手指点在图示上，“这道题我不太懂，姐姐说你数学很好的，奶奶也夸过你聪明，你能教教我吗？”她特意抬出苏念卿和奶奶，赵屿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，傲娇地抬下巴：“这么简单都不会？笨死了。”
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倾，拿起笔在她练习册上演算：“设鸡有x只，兔有y只……”
他讲得飞快，苏倩元却听得格外认真，时不时点点头：“哦！原来是这样！哥哥你比老师讲得还要清楚欸！姐姐和奶奶果然没说错！”
这话刚好戳中赵屿的痒处，他得意地扬眉，余光却瞥见苏念卿正低头抿唇笑，耳根更红了。
等老师走后，赵屿瞪着苏倩元：“你故意的！”
苏倩元眨眨眼睛，一脸无辜：“啊？故意什么呀？哥哥你讲得真的很清楚呀。”她说着，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，悄悄放在赵屿桌上，“这个给你，谢礼！姐姐说你爱吃草莓味的，是奶奶特意让厨房做的糖呢。”
赵屿看着那颗糖，又看看苏倩元亮晶晶的眼睛，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大半。他别扭地把糖塞进笔袋，嘟囔道：“谁稀罕……下次再烦我，看我理不理你！”
可他看着苏倩元低头做题时，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，突然有种预感，有种自己会栽在这两姐妹身上的感觉，而且这小绿茶，以后肯定还会“烦”他，和谢家那姑娘一样难相处。而他这心里的别扭劲儿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被“烦”了。
毕竟，她是苏念卿的妹妹，看在苏念卿和苏念卿祖母的面子上，他姑且“忍”了。
夕阳放学时，赵屿看着苏念卿牵着苏倩元的手走出校门，手里攥着那颗草莓糖，突然觉得这开学第一天，好像也没那么无聊。
风过操场，吹起苏念卿的校服衣角，也吹起了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，病秧子和她的小绿茶妹妹，往后的日子，怕是要天天在他眼前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