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钻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亮痕,像根被拉长的金丝。苏念卿睁开眼时,窗外的麻雀刚落在窗台上,叽叽喳喳地叫,声音脆生生的,把房间里的寂静啄出了个小口子。
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苏倩元,妹妹趴在枕头上,呼吸均匀得像小风箱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,嘴角还微微翘着,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。
后背的纱布平整地贴在睡衣上,边缘干干净净的,没再渗血。苏念卿轻轻舒了口气,动作轻得像猫,慢慢坐起身,生怕惊动了妹妹。
校服放在床尾的椅子上,她踮着脚走过去,手指碰到布料时顿了顿——昨天沾的草屑还嵌在布纹里,摸起来剌手。
她屏住呼吸穿衣服,拉链拉到一半怕“哗啦”响,又慢慢往下放了放,一点一点往上蹭,金属齿咬着布料发出细碎的声响,直到拉链“咔嗒”轻响扣上顶,她才松了口气,后背已经沁出层薄汗,黏糊糊地贴在衣服上。
“元元,我去南城给你买你最爱的甜豆浆。”她对着空气小声说,声音细得像蚊子哼,像是怕吵醒妹妹,其实更像在给自己壮胆——她根本不是去买豆浆,脚底板早就瞒着心在发慌。走到门口时,她又回头看了眼,苏倩元的睫毛颤了颤,却没醒。
她这才拉开门,脚步放得极轻,鞋底蹭着地板几乎没声,关门前还扒着门缝瞅了最后一眼,看见妹妹依旧乖乖趴着,才轻轻带上门,手心都攥出了汗。
门“咔嗒”合上的瞬间,床上的苏倩元猛地睁开了眼。
她刚才根本没睡沉,姐姐起身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、踮脚走路的轻响,甚至连姐姐咽口水的声音,她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只是怕姐姐发现她醒了又要瞎担心,才一直闭着眼装睡,睫毛上还故意沾了点泪湿的热气,显得睡得更沉。
她盯着自己趴着的枕头,上面还留着脸颊的温度,心里却有点发紧——南城的豆浆摊离这儿得走半小时,姐姐平时连买酱油都嫌远,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积极?
窗外的麻雀还在叫,吵得人心烦。她抬手摸了摸后背,药膏凉丝丝的,伤口还有点钝痛,一动就像有条小虫子在爬。昨天晚上上药前,她找奶奶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,带着奶奶蒲扇摇出的艾草香。
那时奶奶正坐在床边给她扇扇子,蒲扇摇得慢悠悠的,风里裹着艾草香,把蚊子都赶跑了。“奶奶,救我的那些人……”苏倩元犹豫了下,还是把悬崖边的事秃噜了出来,“他们背着我下山,石头硌得他们肩膀都红了,我问他们要了银行卡号,不能让他们白帮忙。”她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是她凭着记忆写的卡号,数字歪歪扭扭的,有的还写重了,“他们好像有任务在身,说话都偷偷摸摸的,不方便露面。”
谢三娘的手顿了顿,蒲扇停在半空,眼里的心疼混着点老狐狸似的锐利:“傻囡囡,这是遇到真好人了。”
她接过纸条,小心翼翼叠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布兜,指腹摩挲着孙女后背的纱布,声音哑哑的,“明天早上把卡号写清楚给奶奶,我让张叔去处理,多打两万,不能让好心人寒了心。”
她拍了拍苏倩元的手,掌心的老茧磨得人安心,“至于那些坏人,奶奶也会查,敢动我的宝贝疙瘩,我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。”
苏倩元翻了个身,把枕头垫在腰下面当支点,这样翻身时就碰不到伤口了。翻身后她盯着门口,门板上的花纹在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。
奶奶向来说到做到,卡号的事不用愁。现在更让她在意的是姐姐——刚才姐姐转身时,她从睫毛缝里瞥见姐姐攥着衣角的手,指节都白了,那表情,根本不像只是去买豆浆那么简单。
与此同时,巷口的早餐摊正冒着热气,豆浆的甜香混着油条的油香飘得老远,把早起的馋虫都勾出来了。苏念卿攥着兜里的十块钱,指腹把纸币都摸得起毛了,站在摊前犹豫了半天,才小声说:“阿姨,要两杯甜豆浆和三个菜包,打包。”
拿到早餐时,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,豆浆的热气透过袋子渗过来,烫得她指尖发麻。她没往家走,反而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,脚步越来越快,像有人在后面追似的,走到一栋和苏宅差不多的大房子前才停下,抬手拍了拍门环,指节都拍红了,心里默念“赵屿你可别不在家”。
开门的是赵屿的奶妈,看见她时愣了下,随即笑着让开:“是念卿啊?快进来,赵屿刚醒,正念叨没人陪他吃早饭呢。”
赵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左胳膊吊在脖子上,绷带缠得厚厚的,还没好全。看见苏念卿进来,他赶紧坐直了,结果动作太猛扯到了胳膊,疼得龇牙咧嘴:“你怎么来了?不陪你妹妹了?”
“给你带的包子。”苏念卿把早餐放在茶几上,手指绞着衣角,布料都快被绞出洞了,“我来……是想问问昨天的事,元元她总说胡话。”
赵屿的奶妈给她倒了杯水,笑着说:“你们聊,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。”
大厅里只剩他们俩,空气有点安静,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响得格外清楚。赵屿挠了挠头,先开了口:“昨天你妹妹吓坏了吧?我妈说她到派出所的时候,哭得跟小花猫似的,后背还流着血。”
苏念卿的脸“唰”地红了,赶紧摇头:“还好……就是受了点皮外伤,医生说养养就好了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得像蚊子哼,“我想问问,元元说有个穿蓝裙子的女孩一直陪着她,你认识吗?她总说那女孩救了她。”
赵屿的表情严肃起来,他放下手中的水杯,拿起包子撕开吃了起来,菜汁溅到嘴角都没顾上擦:“我爸妈看见了。”
他回忆着爸妈和他说昨天的混乱,眉头皱了起来,“后来警察说那穿裙子的叫谢语安,是谢家那丫头,但以我对谢语安的了解,她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,昨天听说踹匪徒那脚可狠了,不太像她。”
“谢语安?”苏念卿愣住了,眼睛瞪得圆圆的,心里嘀咕“怎么会是她”——谢语安平时柔柔弱弱的,说话都细声细气的,怎么可能踹人?
“嗯,”赵屿点头,胳膊动了下又疼得皱眉,吸了口凉气,“她爸妈来接她的时候,她头埋得像鸵鸟,脸都红到脖子根了。不过她爸妈说,这丫头从小就护着人,这次能救下你们,他们都觉得骄傲。”
苏念卿捧着水杯,指尖冰凉,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手指。她忽然想起元元昨晚说的“重生”和“噩梦”,那些话像小虫子似的钻进心里,心里莫名有点发慌——那些梦,会不会真的和这些事有关?元元总说梦里的姐姐出事了,她越想越害怕,手指都在发抖。
“赵屿,”她抬头,眼里带着点茫然,眼眶都红了,“你说……我们以后会不会再遇到坏人啊?元元说她梦见好几次我出事了,我有点怕……”说到最后,声音都带了点哭腔。
赵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心里有点软,强撑着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她的胳膊:“别怕,有我呢。以后我们出门都结伴,放学让家长开车接,再也不走那条小路了。”
他想了想,又补充道,“实在不行,我让我爸教我们几招防身术,总不能一直怕着,对吧?”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落在赵屿缠着纱布的胳膊上,白得有点晃眼。苏念卿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心里的慌乱少了点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把眼泪憋了回去。
而此时的苏家,苏倩元已经起身坐在床边,手里拿着笔和纸,正一笔一划地写着银行卡号,写得格外认真,生怕写错一个数字。窗外的麻雀飞走了,晨光洒满房间,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。
她看着纸上的数字,心里默默打定主意——等姐姐回来,一定要拉着她一起去找谢语安,不管姐姐刚才去了哪里,这个穿蓝裙子的“女孩”,身上肯定藏着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