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林蓉引领的道路,并非一帆风顺。
她右手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,只能照亮前方不足十米的范围。光芒之外,是愈发浓稠、仿佛具有实体的黑暗,其中传来细碎而黏腻的刮擦声,让人脊背发凉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林蓉的导航并非直线,她时而停下,侧耳倾听,时而转向看似是墙壁的方向,伸手触摸后,那墙壁便如同水波般荡漾开,显露出新的路径。
这种完全依赖直觉、毫无逻辑可言的行走方式,很快便挑战着其他人的神经。
“等等!”在第三次转向一堵看起来与其他墙壁别无二致的暗色镜面后,张不器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因强行压抑着烦躁而显得有些尖锐,“林蓉,你确定是这边?我的方向感告诉我,我们至少绕了两个不必要的弧形,能量读数显示左侧通道的稳定性更高!”他抬起手腕,一个简陋的能量探测仪界面在他腕表上闪烁,指向与林蓉所选截然不同的方向。
林蓉停下脚步,脸色苍白,眼神有些迷茫和疲惫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能量读数怎么样。但我‘感觉’那边……很‘重’,像是被很多很多不好的东西堵住了。这边虽然绕,但是‘轻’一些。”她无法用数据解释,只能描述那种模糊的感知。
“感觉?”张不器几乎要嗤笑出来,但他忍住了,只是语气更加生硬,“我们已经浪费了七分钟!按照这个效率和无法验证的‘感觉’,在倒计时结束前抵达你所谓的‘节点’的概率低于18%!”他看向苏倩元,希望她能以领导者的身份做出理性的判断。
苏倩元眉头紧锁。她的评分系统依旧处于半瘫痪状态,无法对林蓉的“感觉”或张不器的数据给出有效评估。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。她习惯于权衡利弊,选择最优路径,而现在,她像是在蒙着眼睛过河。
“林蓉,你的‘感觉’有依据吗?哪怕一点点?”苏倩元试图用更温和的方式询问,但话语里不自觉带上了审视的味道,像过去评估某个作战方案一样。
林蓉被两人质疑的目光看得有些慌乱,她握紧右手,光芒微微摇曳:“我……我说不清楚。就像你们能看见颜色,能听见声音,我就是能‘感觉’到那些规则的‘流向’和‘重量’……对不起,我没办法解释得更清楚了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带着委屈和自我怀疑。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,在同伴的质疑下开始动摇。
“哎呀!吵什么吵!”陶元知不耐烦地打断,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戒备四周,这种内部争执让她火大,“有路就走!绕点路怎么了?总比一头撞进‘不好的东西’里强吧!张不器你那破数据准过几次?苏倩元你现在系统不也废了?不信林蓉你们信谁?信这鬼回廊吗?!”
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在张不器和苏倩元的痛处。
张不器脸色一沉:“我的数据是基于现有信息的理性分析!至少比虚无缥缈的‘感觉’可靠!正是因为过去的数据有误,我才更需要严谨!”
苏倩元也冷下脸:“陶元知,冲动解决不了问题。我们需要的是效率最高的方案,而不是感情用事!”
“感情用事?老娘是在说事实!”陶元知梗着脖子,“林蓉刚救了大家!现在你们就因为绕点路怀疑她?要不是她,我们现在还在为哪个沙漏先漏完互相猜忌呢!”
“那是两回事!”张不器反驳,“拯救团队和正确导航是不同层面的问题!”
“我看就是一回事!”
争吵声在狭窄的回廊中回荡,打破了短暂的宁静。林蓉站在中间,看着为了她而争执不休的同伴,感到一阵无力与痛苦。她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帮到大家,却似乎成了分裂的导火索。
就在争吵愈演愈烈之时——
“咔嚓。”
一声轻微的脆响,来自林蓉正前方那片被她的光芒照亮的黑暗。紧接着,那片黑暗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剥落,露出了后面真实的景象——那根本不是什么通路,而是一个布满尖锐时空裂痕的断崖!幽暗的虚无在崖下翻滚,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。
如果刚才他们真的听从了张不器“能量读数更高”的建议走向左边,或者如果林蓉因为争吵而动摇,没有维持住光芒照出这片伪装……后果不堪设想。
争吵声戛然而止。
张不器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死亡陷阱,额头瞬间冒出冷汗,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苏倩元的呼吸也是一窒,一股后怕涌上心头。
陶元知也愣住了,随即狠狠瞪了张不器和苏倩元一眼,但也没再说什么。
林蓉默默地看着他们,轻声说:“现在……可以相信我了吗?”
她转过身,继续引导光芒,照亮了断崖旁边一条极其隐蔽的、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径。“这边走。”
这一次,没有人再提出异议。
张不器沉默地跟上,脸色难看。苏倩元深吸一口气,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数据和评估强行压下,选择了彻底的、暂时的跟随。陶元知则松了口气,紧跟在林蓉身后,像是个忠诚的护卫。
信任,在一次险些致命的危机后,以一种带着伤痕的方式,被重新焊接。但裂痕已经产生,尤其是在苏倩元的理性与张不器的逻辑,与林蓉那无法解释的能力之间。回廊的考验,从外部的规则,转向了团队内部理念的碰撞。而倒计时,依旧在一分一秒地减少:00:38:51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