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中央的长桌铺着象牙白锦缎桌布,边缘绣着暗金色缠枝纹,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,像一条凝固的月光河,可惜这“月光河”周围围满了“大型家庭剧本杀”的参与者。
镀金烛台立在两端,烛芯跳动的火焰把光影投在杯盘银器上,折射出晃眼的光斑,空气里飘着烤羊排的油脂香与红酒的微醺气,明明是盛宴,却透着股“谁先出错谁出局”的紧张感。
最上首坐着位银发女人,银丝般的头发用玉簪绾成高髻,衬得脖颈线条修长,像顶无形却威严的冠冕。
她肤色白皙,唇边噙着端雅的笑,眼底却藏着岁月磨出的锋利,好看是好看,就是压迫感强得让人想自动坐直。
这是苏倩元的奶奶,苏家真正的掌舵人。
整个苏家,只有她能喊“奶奶”:大伯家的堂姐、六叔家的表妹见了得规规矩矩喊“祖母”;几位姑姑们更是毕恭毕敬称“母亲”。
这声专属称呼,是她一出生就带的“特权buff”,也是无形的枷锁,套得她小小年纪就懂“说话要过脑子”。
“元元,来,叫奶奶。”
“妈妈”的声音柔得像水,按在她肩上的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,指腹微微收紧——这是无声提醒:此处为“高风险对话区”,每句话都要过心。
苏倩元乖乖走到长桌主位前,仰头望奶奶。
老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没有寻常长辈的慈爱,反倒像珠宝匠人审视原石,仔细辨着纹路里的潜力与瑕疵——合着她是块待鉴定的玉佩?
“奶奶好。”她奶声奶气开口,小小的身子规规矩矩弯下去,行了个家族教过无数次的半屈膝礼,裙摆扫过地毯,带出轻微摩擦声,像在给这场“家庭评审会”敲开场铃。
奶奶微微颔首,目光掠过她沉静的眉眼,声音不高不低:“模样周正,比你姐姐小时候更沉得住气。”
“妈妈”立刻低笑,眼尾笑纹弯得恰到好处:“还是母亲教得好,元元自小就懂事。”
然而苏倩元清晰感觉到,肩上的手收得更紧了,指节几乎要嵌进皮肉里——妈,你这是紧张到“捏疼队友”了啊。
长桌两侧坐满了人。
二姨妈端着描金茶杯,杯盖轻轻磕着杯沿,目光却透过热气若有似无飘过来,像在扫描“可疑目标”;五姨妈指尖缠着红宝石耳坠,耳坠晃出细碎的光,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,活像在看“家庭伦理剧”;几个年纪稍长的表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,见她望过去又立刻散开,装作专心看餐盘,演技堪比“课间偷看小说被老师抓包”。
苏家的规矩里,血脉是根基,手腕是利器。
女人掌家,男人大多是家族联姻的附属,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儿子,大伯、六叔在家族里话语权极轻,真正能站上棋盘的,是眼前这六位姑姑加母亲,早够搭一台“锣鼓喧天的宫斗戏”了。
“你姐姐苏念卿的病情,你知晓多少?”奶奶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平淡,却像根细针,瞬间刺破餐桌上虚假的热闹。
连烛火都顿了顿,长桌两侧的低语声戛然而止——剧情进入“关键问答环节”。
“妈妈”在她耳边轻念过,姐姐小名叫念念,家里人平常喊“念卿”,“念”是亲昵,“卿”字才是族谱上的正经名,奶奶说过,家族孩子立了规矩,才配被叫全名。
苏倩元微微歪头,长长的睫毛垂下,遮住眼底清明,只露孩童般的茫然:“妈妈说……姐姐身体不好,等我长大了,要好好帮姐姐。”
这句话落地,“妈妈”脸上的笑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,握着她肩膀的手猛地松了半分,又迅速按紧——妈,你这“情绪管理”没过关啊。
二姨妈手里的茶杯停在唇边,五姨妈拨弄耳坠的手指也顿了顿,像在心里给她的回答“打分”。
奶奶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描金茶杯,银质餐刀落在烤羊排上,发出清脆的切割声。
她低头切肉,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,却让长桌两侧的人都暗自打起了算盘——这孩子是真懵懂,还是母亲教得“剧本过关”?
苏倩元被母亲带回座位,小小的手握住银质汤勺,舀起一勺奶油蘑菇汤,慢条斯理地吹了吹。
她垂下眼帘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阴影,余光却像细密的网,悄悄撒向长桌。
二姨妈眉峰微蹙,像是不耐烦这场盘问;五姨妈眼神发亮,显然对这场暗流涌动兴味盎然;斜对面的三姨妈,正用镶钻叉子拨弄盘中蔬菜,指尖无意识摩挲叉柄上的钻石,像在“紧张地转笔”。
这桌饭菜确实丰盛,烤得外焦里嫩的羊排、浇着琥珀色酱汁的鹅肝、堆成小山的鱼子酱……可每道菜都像一道考题,每个眼神都藏着试探,吃顿饭比闯副本还累。
苏倩元舀起第二勺蘑菇汤,缓缓送进口中,忽然抬起头,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,直直看向奶奶:“奶奶,这个汤好香呀……姐姐念卿也会喜欢吧?”
她特意跟着奶奶的叫法喊“念卿”——妈妈说在长辈面前要守规矩,连称呼都不能错半分,这波“细节控”操作应该能加分。
声音清脆得像风铃,带着六岁孩子特有的单纯,仿佛只是随口想起生病的姐姐。
桌边的三姨妈手里的镶钻叉子猛地一顿,叉尖在盘子上划出细微白痕。
她下意识收紧手指,指节泛出淡白,转瞬又低下头切牛排,动作看似自然,耳根却悄悄泛红——哦?这位姨妈有“剧情线索”!
苏倩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心里像拨算盘似的,轻轻划下一道记号:三姨妈 可疑度+10。
奶奶抬眼望了她一瞬,眼底的审视淡了些,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玩味。
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声音平稳:“是啊,念卿从小就爱吃蘑菇汤,每次能喝两大碗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慢悠悠移到三姨妈身上,语气依旧淡淡的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“三妹,念卿那边的饮食照看,可有疏漏?”
三姨妈立刻放下刀叉,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:“母亲放心,念卿的饮食都是营养师专门配的,蘑菇汤每周会做三次,保证新鲜,医生也说她最近胃口好了些。”
苏倩元埋下头继续喝汤,嘴角在汤碗的遮挡下微微勾起——她不过随口一问,奶奶就顺势抽查,这说明三姨妈手里一定握着苏念卿日常照看中的关键环节,或许是饮食,或许是用药,又或许是更隐秘的事。这波“借力打力”,值了!
长桌的氛围悄然绷紧,烛火跳动的影子落在每个人脸上,忽明忽暗。
大家继续用餐,刀叉碰撞声清脆,却没人再敢随意说笑,仿佛刚才那几句话,已经在空气中织了张无形的网,谁都怕触网“违规”。
饭后,奶奶被二姨妈、五姨妈簇拥着离开,她们低声说着什么,身影消失在雕花屏风后——大概是去“后台讨论剧情”了。“妈妈”牵着苏倩元的手往回走,掌心有些发凉,语气温柔得近乎刻意:“元元,以后在餐桌上不要乱提姐姐,长辈们听了会担心的。”
苏倩元仰起脸,眼睛圆溜溜的,像只无辜的小鹿:“哦,那我以后不说啦。”
“妈妈”低头笑了,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像是被孩子的乖顺取悦。
她没注意到,苏倩元那只被牵着的小手悄悄动了动,将一块绣着浅粉色蔷薇的丝帕塞进了自己的袖口——那是刚才三姨妈俯身捡刀叉时,从袖口滑落的手帕,边角处用银线绣着个极小的缩写S.h.c。
苏倩元眨了眨眼,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书房里那张模糊的城市地图,某个角落似乎标着相似的字母组合,这是“任务道具”get!
她轻轻捏了捏袖口的手帕,指尖传来丝滑的触感。
这长桌上的第一颗棋子,算是稳稳落定了。
接下来,该轮到她“走棋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