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西跨院的烛火却还亮着,在雕花窗棂上投下一片摇曳的昏黄。
柳姨娘伏在锦缎被面上,云鬓散乱,珠钗斜坠。肩头随着抽泣微微颤动,藕荷色的寝衣领口已被泪水浸湿了一片。她的呜咽声断断续续,时而压抑成细微的啜泣,时而又化作一声长叹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那声音里浸满了说不尽的委屈,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。
画眉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见状连忙将汤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,快步上前在榻边坐下,取出绣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拭泪。主子,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,快别哭了,仔细明日眼睛肿了。为那等小人气坏了身子,实在不值当。
柳姨娘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一把抓住画眉的手,指尖冰凉:“画眉,我......我只是心里难受......老爷他......他今日看我的眼神,像是看什么脏东西......”
她说着,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,浸湿了藕荷色的寝衣前襟。
画眉扶着她靠坐在软枕上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狂热:“主子莫要胡思乱想。老爷只是一时被蒙蔽了。只要......只要那碍眼的人不在了,老爷的心,自然会回到您身上。”
柳姨娘似乎被这话惊到,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,声音带着更咽:“你、你胡说什么......”
“奴婢没有胡说。”画眉眼底闪过一丝狠厉,凑得更近,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“主子您细想,若是苏倩元死了......夫人痛失爱女,必定肝肠寸断,说不得就随她去了。届时,这苏府后院,还有谁能与您争锋?那个软弱无能的大小姐,随便一点就能打发。”
她看着柳姨娘骤然收缩的瞳孔,继续描绘着那诱人的前景:“等这些绊脚石都不在了,您就是老爷身边最尊贵的女人!公子也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苏府嫡长子!再也没有人能轻视你们母子!”
柳姨娘的手猛地一抖,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:“你、你疯了......这太可怕了......”
“主子!”画眉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,眼神灼灼,“您就是太心善了!您看看她们是怎么对您的?苏倩元今日敢拿着册子让您没脸,明日就敢要您的命!您还要忍到什么时候?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加低沉:“这件事您不用管,全都交给奴婢!奴婢定会为您扫清一切障碍,让您和公子,得到本该属于你们的一切!”
柳姨娘像是被这大胆的计划吓住了,猛地抽回手,转过身去,声音带着哭腔:“你......你出去!我不想听这些!”
画眉看着主子颤抖的背影,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和......默许。她没有再逼迫,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,语气恢复了平静:“是,奴婢告退。主子您好生歇着,万事......有奴婢在。”
她退出房间,轻轻关上门。站在廊下,冰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,映出一片狰狞的决心。
苏倩元必须死。夫人也必须倒台。
为了主子的前程,为了公子能光明正大地成为苏府继承人,她画眉不惜双手沾满鲜血!
她开始在脑中飞速盘算。苏倩元常去后花园喂鱼,那里的假山陡峭,若是“失足”落水,再被水草缠住......至于夫人,听闻她心疾严重,若是听闻爱女惨死的消息,一口气上不来也是常事。而那个软弱的大小姐,一副病弱的身子,随便在饮食里动些手脚,就能让她“病逝”......
想到这里,画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她得先去联系那个常给府里送胭脂的李三,让他找些可靠的帮手。有些事,她不能亲自出手。
与此同时,苏倩元正坐在窗边看书,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。
她放下书卷,走到窗前,望向西跨院的方向。那里一片沉寂,却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。
“影子。”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唤道。
一道黑影从梁上悄无声息地落下,单膝跪地:“小姐。”
“西跨院那边,尤其是画眉,盯紧些。”苏倩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,“我总觉得,她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。”
“是。”影子领命,瞬息间便消失在黑暗中。
苏倩元微微蹙眉。今日她借着采买册子的事给了柳姨娘一个下马威,对方明面上认罚,可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。
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。
书房内,苏瑾正在批阅公文,却有些心不在焉。
他想起今日柳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,心里有些烦闷。罚她半月月例,是不是太重了?她毕竟为他生下了儿子......
但转念一想,元姐儿今日受的委屈更大。那孩子一向懂事,从不与人争执,今日却不得不拿出证据来自保......
他放下笔,对守在门外的管家吩咐道:“明日从我的私库里,挑那套白玉嵌红珊瑚的头面,给二小姐送去。再告诉她,爹爹知道她受委屈了。”
管家恭敬应下。
苏瑾揉了揉眉心,希望这样能安抚女儿。他却不知,一场针对他妻女的致命阴谋,已在黑暗中悄然酝酿。
画眉回到自己的房间,点亮油灯,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一张纸条。这是前几日李三送胭脂时悄悄塞给她的,上面写着一个地址。
她将纸条凑到灯焰上点燃,看着它化为灰烬。
明日,她就借口出府采买,去找李三。这件事必须尽快办妥,免得夜长梦多。
窗外,一轮冷月高悬,将苏府的亭台楼阁都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。画眉吹熄油灯,躺在床上,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。
苏倩元,你的死期到了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,一道黑影正潜伏在她的屋顶上,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