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,苏府内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,惊起了檐下栖息的雀鸟。
春喜急忙披衣起身,掌灯进屋,只见苏倩元坐在榻上,面色苍白如纸,额间尽是冷汗,连寝衣都被汗水浸透了。春喜连忙取来温热的帕子,轻柔地为她擦拭。
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?春喜心疼地问道,声音里满是担忧,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,如今南荣将军已经平安回来了,小姐别再害怕了。
苏倩元深吸一口气,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,眼神却依然带着未散的惊惧:春喜,佩玖的尸身…还没有找到吗?我方才梦见她在荒野中漂泊,无处安身…
春喜点亮床头的烛台,暖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室内的黑暗:小姐放心,午后福禄寿禧四人已经回话,说是找到了陶将军的尸身,正在送回来的途中了。想来再过两三日就能抵达南诏了。
苏倩元这才稍稍安心,靠在软枕上轻声道:那便好…总算是找到了。若是让她一直流落异乡,我这一生都无法心安。
春喜为她披上外衫,轻声劝慰:小姐别太忧心了。陶将军若是泉下有知,定不愿见小姐这般折磨自己。您这些日子,都瘦了一大圈了。
我方才梦见佩玖了,苏倩元望着跳动的烛火,声音轻飘如烟,她站在越祈的城墙上,浑身是血,却还在对我笑…她说昭乐,别来无恙说到这里,苏倩元的嗓音已经哽咽。
春喜握住她冰凉的手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:梦都是反的。如今越祈已平,陶将军的大仇得报,她一定能安息了。小姐要保重自己,才能好好送陶将军最后一程啊。
窗外,一轮明月高悬,清辉洒满庭院。苏倩元望着皎洁的月色,喃喃道:等佩玖回来,我们要好好送她一程。她这一生…太苦了。明明是个那么爱笑的人,最后却…
春喜轻轻点头,为主子掖好被角:小姐再歇会儿吧,天快亮了。明日还要处理纸坊的账目呢。
苏倩元闭上眼,却再无睡意。脑海中浮现的,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,在阳光下笑得明媚的模样,那是她们年少时在演武场上演练的场景。那时的佩玖一身戎装,手持长枪,笑得张扬又鲜活,谁能想到如今…
春喜伸手探了探自家小姐的额头,触手仍是一片滚烫,心疼得又落下泪来。她一边用浸湿的帕子为苏倩元擦拭额头,一边哽咽着说道:
小姐,自你落水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。从前小姐是平日里最爱在园子里招猫逗狗,赏花扑蝶的,如今却整日忙于纸坊的生意,还要周旋其他商号往来。春喜知道小姐是为了苏家,为了弟兄们,可小姐你看看自己现在…
她抹了把眼泪,继续道:为了筹集军需物资,小姐你连日的奔走,还要通过茯苓姑娘的渠道送去给南荣将军;又要替长公主筹谋应付着宫里的明枪暗箭,若不是家中有老夫人和夫人还有大小姐撑着,这府里府外的事早就把小姐压垮了。
春喜握住苏倩元冰凉的手,泣不成声:小姐,春喜求您了,莫要再这么折腾自己了。小姐你已经连着几天没好好用膳,夜里又总是惊醒…再这样下去,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?春喜…春喜真的看不下去了…
苏倩元睁开眼,看着哭成泪人的春喜,虚弱地笑了笑:傻丫头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如今我们南诏的局势艰难,我若不多做些,难道要看着蛮娘在前线孤立无援吗?佩玖已经不在了,我不能再让蛮娘有任何闪失。
可是小姐……春喜还要再劝,却被苏倩元轻轻按住手。
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苏倩元望着帐顶,轻声道,但有些事,总要有人去做。佩玖不在了,蛮娘在战场上拼命,我总不能…总不能在后方安享太平。这乱世之中,谁又能独善其身呢?
春喜放心不下,索性在脚踏上陪侍。朦胧间,主仆二人都沉沉睡去。在梦里,小姐又问春喜:春喜你觉得命运是什么?
春喜在梦中给出了与往日一般的答复:天注定的命运,我们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就好啦!小姐不是常说要活在当下吗?
天色微明时,春喜先醒了。她侧过身子,借着微光,看见小姐眼角又挂着几颗泪珠。她原想伸手替小姐拂去,却又怕惊扰了小姐难得的安睡。若是小姐又醒了,恐怕,这一宿又是要伏案做事到天明了。
春喜轻轻为小姐掖好被角,望着小姐憔悴的睡颜,在心中默默祈祷:但愿陶将军归来后,小姐能够放下心中的重担,好好歇一歇。这些日子以来,小姐实在太累了。
正当春喜准备起身去准备早膳时,苏倩元忽然轻声唤道:春喜。
小姐,我在呢。春喜连忙俯身回应,以为小姐有什么吩咐。
苏倩元却没有睁开眼,只是轻声问道:若是有一天,你到了年纪,你想过什么样日子吗?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慵懒,仿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。
春喜愣了一下,随即认真地思索起来:她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,想学小姐一样,做个有用的人。帮小姐打理商业版图,把咱们的小医馆变成大医馆,可以救更多的病人!
她越说越兴奋,渐渐的眼睛越说越亮:小姐,你想啊,要是咱们的医馆足够大,就能请更多的像王医师那样厉害的女大夫。还可以开个医学堂,让更多想学医的小娘子有机会学医救人!
春喜双手不自觉地比划着:咱们可以一边行医济世,一边经营药材生意。这样既能赚钱维持医馆运转,又能保证药材的质量。没准…没准以后的南诏各地都会有咱们的医馆,还可以让更多的百姓都能看得起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