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怀瓷留意着台上发表的内容。
宋怀瓷发现,大部分的宣讲都是秘书或助理上台代表,只有少数是总监总裁亲自上场。
内容也大多是互联网或科技AI发展,游戏公司只占了其中分类之一。
所说的内容也并不算新奇出色,更多的是提出联动方面的邀请。
也就是说,这次的宣传并不是游戏行业的互联,而是向市场上的多方面发起共利。
在轮场宣讲中,宋怀瓷发现何玟并未到场,只有公司的技术总监代为到场宣传。
未没有想象中的父子修罗场和激情对线,宋怀瓷也只看见了何崎和他的助理。
比起网传的照片和公司发布的宣传照,现实中的何崎架着一副方边金丝眼镜,衬得中下庭较长,镜片后的一双狐狸眼很是吸引人的目光。
长相偏向隽秀,鼻梁虽不高挺,但胜在精巧立体,搭上一双薄厚适中的唇,唇峰处偏淡,淡化了脸上多余的冷厉棱角。
很清俊,但是属于上镜不易出彩的类型。
宣讲时落落大方,深红色礼服配上做窄处理的戗驳领,有效弱化了驳角容易放大何崎长脸型的缺点,带着稍加裁短的燕尾更显长腿优势。
下裤偏向松垂的流畅走型,削去上身礼服的严肃正式,多了些休闲感。
台上的何崎转动视线,正好与宴桌旁的宋怀瓷对上目光。
只见对方微笑着向他轻轻点了个头。
宋怀辞变了。
这是何崎再见到宋怀瓷的第一感觉。
他跟宋怀辞的见面并不多。
听说了对方的一些风评后,在自家公司初次见面算一次,在某次酒会上算一次,再加上这次。
上两次的见面,让何崎对宋怀辞的印象都不算好。
与宋怀辞初次见面时,何崎手里的公司刚有起色,通过自己的能力重新接触到商圈,或多或少听见了关于宋怀辞的传言。
花瓶、卖脸、爱攀扯、随波逐浪,诸如此类的评价层出不穷,甚至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评价,令何崎不由得对这个宋怀辞感到反感。
这些作为,跟那些四处勾搭别人丈夫的女人、一把年纪还管不住自己泛滥欲望的男人有什么区别?
不思上进,只想一心攀附着别人的富贵,当只吸血的蜱虫。
烂透了。
这种印象在何崎第一次亲眼见到宋怀辞时得到了证实:
「确实是个长相极佳的男人。」
何崎是在莞樟公司的一楼大厅遇见了宋怀辞,那时,宋怀辞手里抱着一沓不知道什么东西,看见何崎走来时,他身子站得直直的,神色清冷,像朵鹤立淤泥中的傲莲。
何崎感到可笑。
这么一朵傲莲却在他公司打响名声的时候上赶着谈合作。
好歹也是一个公司的创始人,居然急切到亲自追到他眼前。
还在装什么高洁呢。
何崎毫不留情,当众将人嘲讽了一番。
说他不懂羞耻二字,全然不顾自己的风评会对公司造成的影响,依旧擅自行事。
嘲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也配跟他对面而站。
讽他只是行内一个作风下等的新秀,居然也妄想顺藤攀附他,试图分上一杯香羹。
宋怀辞从始至终都没开口,只是默默听着。
直到何崎眼带不屑的停了声,直到四周站停了看热闹的莞樟员工,宋怀辞才转身离开。
那时,跟在其身边的蓝宣卿还很青涩,听着何崎这些话时都替宋怀辞感到难堪,有些抬不起头。
可是宋怀辞没有打断他,也没有否定他,只是身挺如松,用那双清浅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崎。
要不是蓝宣卿看着宋怀辞亲力亲为,方让碧上打起了一些名声,他应该会像周围的视线那样。
怀疑、不屑、鄙夷。
蓝宣卿至今还记得,坐在的士车返程的路上,他不甘心地问宋怀辞为什么要任由对方肆意嘲讽诋毁。
宋怀辞侧头看着车窗外,蓝宣卿只听见宋怀辞是这样说的:“蓝宣卿,你只需要知道,「何崎」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,无论是他的优秀还是他今日这番话。”
那次,何崎看着宋怀辞离开的身影,忽然有些后悔,隐约间,何崎感觉宋怀辞好像并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。
可等下次再见到宋怀辞时,何崎又忍不住为宋怀辞的行事打了差分。
那时的宋怀辞已经因为手底下的游戏在外界打响了名声,陆陆续续有酒会邀请他前来。
何崎还在因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,听说宋怀辞来了,便想过去看看。
可刚走近,何崎就看见宋怀辞将有意与他交好的合作商一把推开,直直走出宴会后便驱车扬长而去。
徒留下他身边那个一脸淡漠的小秘书听着四周的指指点点。
何崎听着那些人说宋怀辞不识好歹,说他脾气差、气量小,不由分说就伸手推人,一点都不懂礼数教养。
何崎不禁因此歇了交谈的心思。
他还是像他人说的那样,没有任何变化。
可如今一见,他发现宋怀瓷彻底焕然一新,那张时时刻刻都冷板着的脸会笑了,会主动跟人交谈了,也会礼貌谦虚地跟人碰杯了。
那朵傲莲好像也终于弯下了他的腰骨。
直到宋怀瓷走上宣讲台,何崎才敢肯定,他果然不一样了。
宋怀瓷展露的气质端雅自如,声音不急不缓,把握着舒服的节奏,就像在面对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,面上含笑,语气平静地描述着这么些年的生活近况。
何崎的目光不禁为崭新的宋怀瓷停驻。
那朵傲莲……居然仍在挺立着自己的骄傲。
蓝宣卿站在台侧,看着光幕照亮台上人的脸侧,看着梳理整齐的发丝迎着水晶灯的柔色。
宋怀辞,你真的不一样了。
会是你吗?
台上,宋怀瓷着重宣传了碧上的渲染技术和外包技术,又从谢依娜那里得到上次的演示视频,进行了播放展示。
何崎其实说对了,宋怀瓷在把握节奏。
但宋怀瓷不是在把握说话的节奏,而是在掌控着会场里所有人的注意力,把控着自己宣传的节奏。
点到为止,更多的就麻烦各位亲来了解了。
再加上他刚刚在会场里刷了一波脸,重新推翻了一些人对过去宋怀辞的认识。
宋怀瓷有自信。
他先前另外誊抄出名字的人会有主动来找他的。
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了。
待宣讲结束,宋怀瓷下场,蓝宣卿给他递了一杯水过去。
宋怀瓷接过杯子,看着杯中清澈的饮用水,只是晃了晃水面,没喝。
他对蓝宣卿说道:“蓝秘书,我要刚才的酒。”
蓝宣卿有些无奈,说道:“那种不适合喝太多,老板今晚没怎么吃饭,胃会受不了的。”
宋怀瓷把杯子重新还给蓝宣卿,笑道:“放心,再喝完那一杯就回去了,返程蓝秘书还不放心吗?”
蓝宣卿咬咬牙,接过那杯水气闷喝尽,把空杯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里,这才认命去给宋怀瓷拿香槟。
宋怀瓷看看蓝宣卿的背影,又看看侍者带走的空杯。
是众目睽睽没法下毒,还是放松警惕的配合?
按照宋怀辞之前那个不讨喜的性格,虽说宋怀瓷刚在众人面前刷了一波新鲜的记忆点,但他还是很怕自己中毒后没人愿意上来抢救他。
蓝宣卿,你会是值得信任的吗?
这时,楚沁走到身边,说道:“宋总果然没让我失望。”
宋怀瓷一副失笑模样,歪头说道:“怎么能让合作伙伴失望呢。”
楚沁摸出手机晃了晃,语带轻佻,道:“加个微信常联系?”
宋怀瓷点开手机亮码:“多谢楚总赏脸。”
随着嘀的一声,宋怀瓷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。
他看着那粉色小猪的头像,调侃道:“楚总倒是心思单纯。”
楚沁反驳道:“谁还没有颗少女心?”
这时,有几个人走过来跟宋怀瓷打招呼。
楚沁自觉离开,蓝宣卿也正好拿着香槟回来。
他把香槟递给宋怀瓷,宋怀瓷伸手接过后自然地跟几人碰杯。
蓝宣卿听着宋怀瓷与他们交谈,细认下来才惊讶的发现,这些人都是宋怀瓷那份名单上提名的人。
蓝宣卿强忍着惊憾才没露出异色。
宋怀辞真的做到了。
“宋董事,贵司技术实在令人眼前一亮,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合作?”
宋怀瓷面露谦色:“任总抬举了,贵司的技术早有耳闻,希望合作愉快。”
任海心中满意:不浮不躁,不错。
任海轻抬酒杯,道:“之后的对接辛苦贵司了。”
宋怀瓷的酒杯与他轻碰:“荣幸也。”
几轮商谈间,宋怀瓷杯里的酒再次见底。
宋怀瓷也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再待,把空杯递给蓝宣卿,说道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微醺的感觉很不错,但宋怀瓷从不会彻底放纵自己,从而失去对自我的控制。
浅尝辄止。
蓝宣卿看着宋怀瓷那双眼睛好像重新变成了清透的玻璃珠,他伸手招了招侍者,把手里的空杯放在托盘中,这才跟上离开的宋怀瓷。
宋怀瓷感觉有点热,随意把西服外套脱下,交给跟上来的蓝宣卿。
蓝宣卿抱过外套,搭在臂间。
“请等一下。”
并肩而行的两人回过头。
何崎看着两人的穿着,强压住嘴角无语的抽搐。
这俩怎么穿得跟情侣装似的。
何崎走上前,看着如今笑眯眯,透着亲和易近的宋怀瓷,他说道:“宋总,之前多有冒犯了。”
宋怀瓷装傻:“蓝秘书,这位是?”
蓝宣卿应道:“老板,这位是莞樟的何董事长。”
宋怀瓷自然知道。
先前在台上看到何崎时,宋怀瓷就感到细微的异常情绪漫上心头。
不是来自他的,是来自原主宋怀辞的。
很轻,很淡,在他察觉时就已经消散。
可现在,当何崎真正走到面前时,那股情绪突然变得清晰躁动。
宋怀瓷默默感受着那股情绪,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憎厌与不平。
他在心里笑了一声。
宋怀辞,你也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毫不在意啊,真是个“小心眼”的家伙呢。
冷静点,我会帮你。
宋怀瓷感受到那股情绪淡了一些,微乎其微。
他脸上的笑意更浓,说道:“原来是何总,好久不见。”
何崎看着那张自然的笑颜,先前未说出口的愧疚漫涌,使他捏紧了指尖,说道:“宋总,对不起,之前是我用词不当,伤害了你,真的抱歉。”
啊。
就是这样啊。
那种在制高位高尚惯了的人,连道歉都是这样轻飘飘的。
宋怀瓷倾身,语气诚挚地问他:“何总,您是在跟我道歉吗?”
何崎看见那双茶棕色的眼睛好像覆了一层水雾,更显剔透纯净,也显得可怜动人。
愧疚彻底达到了顶峰,何崎答道:“是的。”
宋怀瓷微微眯起眼睛,直起身子,唇角扬起顽劣笑意。
宋怀辞,看。
啪!
一声响亮的耳光骤响。
蓝宣卿猛地看向宋怀瓷。
宋怀瓷连身体都没晃动,脸上依旧是那副极具欺骗性的笑貌,只有抬起的手昭示着他的所做所为。
卧槽!大哥!你在干什么!!
蓝宣卿一把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,压声道:“宋怀辞你疯了?!他再怎么说也是姓何,也是国家公民,你这可以算是寻衅滋事了!”
宋怀瓷只是感受着心脏疯狂跳动,一种名为畅快的情绪冲卷着他的心神。
怎么样?痛快吗宋怀辞?
回应他的只有如鼓擂动般的心跳声。
宋怀瓷笑出声,看着呆愣在原地,依旧侧着脸的何崎,看着那抹迅速浮肿的红痕,悠悠说道:“多谢何总,我收到您的歉意了。”
随即,他又看向满脸不敢置信的蓝宣卿,语气无辜,道:“做错了事不就要站直挨打吗蓝秘书?我小时候父亲母亲都是这么教的,我以为何总懂这个道理。
毕竟这里只有我们看见。”
可当时的宋怀辞呢?
何崎燃起的羞怒被这句话压了回去。
可是,当时的宋怀辞呢。
那又是什么样的场景,何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,他只记得那时正是上班的时候,公司大厅里还有许多莞樟员工。
何崎缓缓看向宋怀瓷,对方只是拂开蓝宣卿的手后,笑着看了他一眼便走进电梯。
蓝宣卿并没有立刻跟着离开,他询问了一番何崎的伤势,想商量着能否私了解决。
何崎看着关闭的电梯门有一会,眼前仿佛又看见那时傲冷的宋怀辞。
“不用了,是我过错在先。”
说完他就走了。
楼下,先前挤在入口两侧的记者们已经散了,宋怀瓷给陈若茗打了个电话后便静静站着。
恢复平静的心脏开始泛起无尽的酸涩。
宋怀瓷脸上的笑容淡去,轻声说道:“没事的。”
四周静了片刻,夜风吹过,吹得枝叶沙沙作响,随着树叶刮落的,还有一枚晶莹的水珠。
宋怀瓷淡然抬手拭去,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黄月,声音温柔:“没事的。”
我说了,我会帮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