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怀瓷刚坐上后座,周攸文便迫不及待的分享道:“老大,我跟你说,市场部有个傻逼,说话跟嘴里抹了屎一样,脑子也跟听不懂人话似的,我都不想跟他说话了。”
宋怀瓷看向周攸文,问道:“哦?是何人?”
周攸文回忆道:“若好像叫他……刘铭来着。”
刘铭?
宋怀瓷和蓝宣卿对视一眼。
不就是上次那个跟陈若茗打架的家伙吗?
蓝宣卿道:“听陈若茗说,当时公告发出去的时候,市场部里刘铭的异声是最大的。”
周攸文一想到刘铭那副嘴脸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说道:“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厌世还是有什么反心理,就差在地上捡一坨像屎的泥往别人身上糊了,恨不得看人家跟过街老鼠一样他才高兴。”
沈渚清扳回他的肩膀,说道:“安全带。”
周攸文正打开吐槽的话匣子,耳朵自动忽略了沈渚清的话:“而且,这男的嘴上说不过,行动上还想逞风头,站起来还想打我?!切,他还打不过我呢!”
沈渚清见周攸文只顾着说话,完全忘了系安全带这回事,无奈,沈渚清只好伸长手臂,把周攸文那边的安全带扯过来扣好,提醒道:“走了老大。”
宋怀瓷先是应道:“走吧”,再是询问了一番周攸文的情况:“攸文,可有受伤?”
周攸文一撩粉毛:“我是什么人?怎么可能吃亏啊?不过还没打起来呢,就被人拉住了,不然我真要给他两拳,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。”
说着,他还讨伐起沈渚清来:“而且啊,不是我说,你当时不要挡在我前面啊,显得我很怂啊!小爷我还干不过那个龟孙吗?”
沈渚清轻飘飘地瞥了周攸文一眼,说道:“之前是谁说自己差点挨闷棍了?有我和你哥在,还轮不到你逞能。”
周攸文立刻炸毛,不满地跺着脚,说道:“什么意思啊!我又不需要被保护!我都十九了!”
沈渚清用一口非常欠打的语气说道:“嗯,之前还有人跟我说不想让陈若茗担心,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打架,会有危险的。”
周攸文被轻松破了防,气得直磨牙。
有时候真的想把这个人的嘴缝起来!
一道轻笑响起。
随之而来的,是蓝宣卿平淡的声线:“攸文。”
周攸文憋屈地扭头看向蓝宣卿,就听他说:“你没有受伤就好。”
周攸文一怔,随即撇撇嘴,嘟囔道:“我知道了,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啊。”
沈渚清暗暗嘁了一声。
你小子,对人对事还两副面孔。
车辆驶过一处路口,在路边找了一个空着的停车位停下。
沈渚清解开安全带,说道:“到了。”
几人推开车门下车,走入那家烧烤摊。
还是一家露天的路边摊,来吃的人不少,带着朋友或家人聊天吃串,熙攘喧嚣,空气里还飘着炭火和香料的味道。
四人走进店里,沈渚清说道:“老板,我们四个。”
在店里忙活的是应该是一对夫妻,男人在烤炉前忙得热火朝天,负责上菜的女人从台子上摸起一张菜单和本子,热情招呼道:“行嘞,咱这边坐啊。”
四人跟着女人走到店外一张方桌处落座。
女人将菜单放在桌上,说道:“几个小伙儿都看看要吃点什么。”
沈渚清把菜单推向宋怀瓷:“老大,你看看。”
宋怀瓷没有推却,拿起菜单看了起来,说道:“五花肉和牛肉串。”
女人身形富态,笑起来很显和蔼,前面围着的红围裙上还印着个笑脸:“要几串啊?”
宋怀瓷看着菜单眨眨眼,显然是对此没有概念。
蓝宣卿便伸手拿过宋怀瓷手里的菜单,说道:“海虾、土豆、茄子,和刚刚的五花肉牛肉串,都先各要四串吧。”
女人手上记得飞快,问道:“茄子是要蒜蓉的,一大个儿的,还是要茄片串串?”
蓝宣卿抬头问对面两人:“你们要蒜蓉的还是?”
周攸文举手道:“必须要蒜蓉!老板,放辣一点哦!”
周攸文长得细皮嫩肉的,脸颊上还有肉,一双蓝眸神采飞扬,一看就是个被疼大的小孩,说话时开朗的调调也格外讨人喜欢,惹得女人呵呵笑着,把眼睛都笑没了,应道:“行!肯定行!我记着了!”
沈渚清说道:“我也是蒜蓉的,也要辣一点。”
女人迅速记下。
宋怀瓷还没开口,蓝宣卿就先说道:“我们就烤的茄片就行,不要蒜蓉的,别放辣,单给我们点辣椒孜然就行,我们自己放。”
女人推荐道:“小哥儿,我们家蒜蓉很香的,都是我们自己调味、自己炸的,不尝尝吗?”
蓝宣卿翻到背面看起来,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,说道:“不用了,他不喜欢蒜。”
宋怀瓷无声一笑:“听他的。”
蓝宣卿得意地翘起唇尾,说道:“再要个蜜汁烤翅中,烤鱿鱼烤香菇,各来六串吧,一块吃。”
蓝宣卿看向宋怀瓷,问道:“哥还要什么吗?”
宋怀瓷说道:“渴。”
蓝宣卿看看菜单,说道:“还要两瓶豆奶。”
随即,蓝宣卿便把菜单给了周攸文。
沈渚清大咧咧地翘着腿,一手搭在周攸文的椅背上,歪过身子,凑过去看菜单。
周攸文便把菜单让过去一点。
沈渚清看了一圈,选择困难都犯了,干脆靠着椅背,脑袋后仰,说道:“算了,你替我点就好,我跟了。”
周攸文便一口气点了一堆东西,什么羊肉串、烤韭菜、锡纸娃娃菜、烤鸡胗、麻辣牛肉串……
听得沈渚清嘴角直抽,说道:“你小心吃不完。”
周攸文切了一声,说道:“瞧不起谁呢?我肯定吃得完!”
沈渚清不置可否。
这次他周攸文就算是求着自己,沈渚清也不会帮他吃完的。
谁叫这个家伙点单总是没轻没重的。
就该让他长个教训。
周攸文突然想起一件差点被遗忘的事:“对了,刚刚若给我发消息了,问我们接到老大了没有,听说我们在吃烧烤,他问能不能也过来,他自费。”
沈渚清腹诽道:说得花里胡哨的,其实就是想来见偶像吧。
宋怀瓷没什么意见,说道:“让他过来吧,正好有件事情要问问他。”
反正都在一起,不让他来反而显得排斥他似的。
周攸文比了个ok,宋怀瓷又道:“顺便给若茗点吧,问问他吃什么,等会一起算起来就好,不必客气。”
周攸文有点心疼,道:“老大,这样你到时候付钱可就多了。”
宋怀瓷勾唇道:“不要紧,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,放心点。”
眼见周攸文真要继续点,勤俭持家的沈渚清抬手按下菜单,说道:“先这样就好,攸文,你先让陈若茗打车过来,等他过来一块吃,不够再点,这样等会儿我也好一块送回去。”
蓝宣卿说道:“那刚刚四份的就都再加一份。”
周攸文觉得有道理,一边给陈若茗发去消息,一边说道:“老板,我再要一瓶青啤。”
蓝宣卿反对道:“不行,喝酒伤身体,小孩不要喝酒。”
这次,沈渚清跟蓝宣卿统一站线,手指了一圈,对女人说道:“姐,都是豆奶就行。”
女人掩嘴笑着,见周攸文气得去挠沈渚清,她说道:“乖崽,咱听哥哥们的啊,这酒可不是好东西,我瞧你也没多大,姨再送你一瓶豆奶昂。”
周攸文争取道:“我成年了老板!我都十九了。”
女人嗔道:“那你也是哥哥们的弟弟不是?我家那崽子还比你大一岁呢,我照样不让他碰酒,喝醉了就容易没了底线。”
沈渚清用手臂挟过周攸文脖子,说道:“姐,你甭管他,这样就行了。”
女人笑着应了声行,便带着本子走了。
宋怀瓷托着下巴,笑看对面两人打闹,手机在这时响起叮咚提示音。
他拿起手机,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,申请语是:「舒兄」。
宋怀瓷唇边噙笑,点进去时,宋怀瓷注意到舒沐语的头像。
点开来,是他自己和林熙悦的合照,还有一个不大点儿的奶团子夹在两人中间,被父母左右亲吻着。
好可爱。
宋怀瓷同意了好友申请,又将那张头像点开,与身边的蓝宣卿分享道:“宣卿,你看。”
蓝宣卿凑过来,看见照片时,眼睛也忍不住弯起来。
他道:“是舒沐语的女儿吧,我记得刚刚有个站在他身边的小孩,那就是他的女儿吧?”
宋怀瓷点头道:“嗯,是个很天真可爱的孩子,叫舒冉,是因为她似太阳那般冉冉升起吧。”
蓝宣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名字,夸赞道:“是个很好的名字。”
宋怀瓷想起舒沐语在看见林熙悦和舒冉时的表情变化,有感而发:“交谈的时候我还在想,舒兄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,他会不会就放手了。
把什么都放下,一个人去死。”
蓝宣卿惊诧地看向宋怀瓷。
原本在打闹的周攸文两人在听见宋怀瓷的话后也停了动静。
宋怀瓷点了一下照片,退回到舒沐语的个人界面。
他说:“被仇恨牵着走了半辈子的人,一旦怨恨的目标消失,他会迷茫,会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也许像舒兄那样剔透的人不会因为丧失目标而去死,依然会选择什么东西作为他生活的动力或者新的目标,后半生也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。
但人,是最难猜的生物,比起其它生灵,人无疑是强大的、智慧的,可也是最脆弱的,所以我在想他那样的人,一旦失去了怨恨的目标,之后该怎么生活。
不过,我有幸见到了他的妻女,他的妻子很是落落大方,平和易近,女儿更是像天上的太阳,热烈活泼。
我忽然明白了他说起过往时为何可以那么平静,如同释怀了一般,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,舒兄也不会放下了。”
他的视线从手机移向蓝宣卿。
因为人就是贪心的,会贪恋这份温馨与幸福,会渴求足矣包容脆弱的依栖之地。
看见爱人眼里的惊疑不解,宋怀瓷便简单地向三人转述了他与舒沐语的谈话内容。
既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合作伙伴了,这段故事也就不需要再遮掩了,不如坦诚布公,这样也能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猜忌。
沈渚清和周攸文虽然有简单看过熊浣调查到的内容,但里面远没有当事人舒沐语亲自讲的详细。
当蓝宣卿听到舒沐语的左眼被打爆,鼻梁骨也被打折打塌过时,这份兔死狐悲的共情让蓝宣卿眼睛慢慢红了起来。
宋怀瓷的手掌抚上蓝宣卿脸颊,指腹按压着眼尾,笑问:“怎么要哭了?”
蓝宣卿不好意思地别过头,要强道:“没有。”
几秒后,他又踌躇着问道:“所以……他现在的左眼是义眼?”
宋怀瓷的指腹安抚性扫过脸颊,收回手,应道:“嗯,应该是请了很好的工匠,做得很真,我最初并没有发现有不同的地方,只是觉得他眼神没有那么生动。”
蓝宣卿语气惋惜,说道:“毕竟那只是一个瓷片,哪能映射出人的感情。
不过,舒沐语能在李明郝身边藏这么久都没让他发现异常,也是很厉害了。”
这点沈渚清也表示出赞同:“这份心性已经远超很多人了,但也是一种执着吧。”
周攸文问道:“为什么?”
沈渚清伸了伸懒腰,解释道:“普通人可能就这么放过去了,谁又能说得准转校或者毕业后还会有交集呢?
再痛苦的事,时间和陪伴都会将它一点点从记忆里擦除,最后消散。
但舒沐语却能为了这份仇恨策划了这么多年,为了一个合适的契机等了那么多年,为了报复李明郝演了那么多年。
在怨恨的人身边待了那么多年,都从来没有暴露过任何恨意和错处,都说潜移默化,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过那么一瞬间不恨李明郝了。”
这个论题被蓝宣卿给出否定答案:“任何痛苦、悲伤、愤怒或者怨恨等负面情绪,都可以随着时间而冲淡,但执念不会。
那也许是一份刻在骨子里的记忆,深刻到无论对方做出过什么善行、为两人之间的感情付出过怎样的真诚,都只会让他感受到恶心、虚伪和憎恨。”
沈渚清向后撩了一把头发,听着蓝宣卿的论点。
“我不认为舒沐语会原谅和释怀,否则他不会在查清哥的身份和了解到哥在做的事情后,立刻投出橄榄枝。
何崎和楚沁为什么不会是那个被投递橄榄枝的人?他们也同样不差,楚沁更是跟老板同一个时期发展起来的。
但舒沐语还是选择了哥,说明他需要的,并不是这场计划的策划者和遵从者,而是推动者、主导者和命令者。”
宋怀瓷难掩心中赞赏与骄傲。
蓝宣卿所说的倒确实跟舒沐语的想法相差无几。
舒沐语想要的是把李明郝按死,暗中提供足够的证据,促使案子尽快立案公审,并在一审时就把他送进监狱里。
不让他无罪、不让他逃脱罪责、不让他为自己辩解,从而减轻牢狱之灾。
让他身败名裂也好,声名不复也罢,仅仅只是不想让他痛快、不想让他脱罪。
想让他震惊,想让他无措失神,想让他因此愤怒,想让他为付出的信任感到失望暴怒。
因为他了解李明郝。
蓝宣卿帮宋怀瓷撬开豆奶瓶口的皇冠盖,插入吸管后递给宋怀瓷,语气平静地叙述着:“舒沐语所需要的,是这个计划在持续稳定地向前主动推进,需要能形成「伤害」的可观结果。
比如……那次楚沁的生日会,在大厅里的争执,以及公安局里李明郝的表现,这都是一个很好的可观结果。”
宋怀瓷看着蓝宣卿,听着他的推论,眼里的光芒不减。
舒沐语说得对。
蓝宣卿能力很出色,是各方面出类拔萃的佼佼者,是他高攀了。
周攸文跟不上思路,选择逃离现场,举手说道:“我去接若,他到这附近了。”
宋怀瓷颔首:“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