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喀尔巴阡山脉后,卡伦和茱丽叶一路向西,最终选择定居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。他们在城市边缘的森林里,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谷,亲手建了一座小木屋。木屋是用附近的松木搭建的,屋顶铺着干草,门前用石头围了一个小院子,院子里种满了茱丽叶从森林里移栽的野花——有黄色的毛茛,紫色的风铃草,还有白色的雏菊,每到春天,花开满院,像铺了一块彩色的地毯。
这是卡伦曾经梦想过的生活,如今终于变成了现实。他们过了两年平静的日子,平静得像布达佩斯多瑙河上的水波,没有猎枪的轰鸣,没有追杀的马蹄声,只有阳光、花香和彼此的陪伴。
每天清晨,卡伦会先化成人形态——他现在更习惯以人类的样子生活,穿上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和工装裤,去城里的书店打工。书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,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,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沉默寡言,却总能准确地找到客人想要的书,便愿意雇他。卡伦每天能赚五个银币,一部分用来买面包和牛奶,另一部分则攒起来,买茱丽叶喜欢的钢琴谱——去年冬天,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钱,从旧货市场淘了一架二手钢琴,虽然琴键有些发黄,却依旧能弹出清脆的声音,茱丽叶为此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。
茱丽叶则留在家里,她会先打理院子里的花,给每一株花浇上从山涧引来的泉水,然后去森林里捡些干柴,回来烧火做饭。她学会了做匈牙利炖肉,用卡伦捕猎回来的野猪肉,加上胡萝卜和土豆,炖得软烂入味,香气能飘出很远。中午的时候,她会坐在钢琴前,弹一首卡伦喜欢的曲子,琴声穿过树林,像林间的风。傍晚时分,她会站在院子门口,等着卡伦回来,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树林尽头时,就会笑着跑过去,接过他手里的书或钢琴谱,再递上一杯温热的草药茶——那是她从森林里采的薄荷和洋甘菊,能解乏。
他们很少提起过去的仇恨,也很少想起猎魔公会的追杀。只有在阴雨天,卡伦看到茱丽叶对着窗外发呆时,才会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。这时他会走过去,从背后抱住她,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轻声说:“我们现在很好。”茱丽叶就会转过身,靠在他怀里,点点头:“嗯,很好。”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30年的冬天。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,十一月初就飘起了鹅毛大雪,院子里的花都凋零了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,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。木屋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,茱丽叶正在屋里烤面包,卡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看着她忙碌的身影,手里翻着一本刚从城里买回来的诗集。
“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”
敲门声突然响起,打破了屋里的宁静。卡伦的身体瞬间绷紧,指尖隐约透出淡银色的光芒——这两年里,他们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住处,会是谁来敲门?
茱丽叶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回头看了卡伦一眼。卡伦站起身,示意她待在屋里,自己则走到门边,透过门缝向外看。门外站着一个男人,穿着黑色的风衣,戴着黑色的礼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,肩膀上落着一层雪,显然已经站了很久。
“请问是谁?”卡伦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。
男人抬起头,露出一张温和的脸,眼角有细密的皱纹,笑容看起来很友善:“你好,我叫伊莱亚斯。我找茱丽叶·德古拉小姐,我是德古拉家族的老朋友,受她父母的委托,来给她送一样东西。”
茱丽叶听到“父母”两个字,心脏猛地一跳,快步走到门边,拉开了门栓。寒风夹着雪粒子涌进来,伊莱亚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避免雪沫溅到她身上。“你认识我的父母?”茱丽叶的声音有些颤抖,她从未听说过“伊莱亚斯”这个名字,可“父母”这两个字,还是让她无法拒绝。
伊莱亚斯笑了笑,将手里的信封递过来:“小姐,我曾是你父亲的管家,负责打理德古拉家族在布达佩斯的产业。你父母在十年前就知道自己会遭遇不测,所以提前把家族的‘传承戒指’藏在了布达佩斯的分支古堡里,让我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茱丽叶的脸上,带着一丝怜悯,“只要你戴上传承戒指,就能拥有德古拉家族最强的‘暗影之力’,再也不用害怕猎魔公会的追杀了。”
茱丽叶接过信封,指尖有些发凉。信封很旧,边缘已经磨损,上面印着德古拉家族的徽章——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,与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吊坠一模一样。她打开信封,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地图,地图上用红墨水标注着古堡的位置:那是德古拉家族在布达佩斯郊区的一座分支古堡,已经废弃了几十年,她小时候曾听父亲提起过一次。
“卡伦,你觉得……”茱丽叶转头看向卡伦,眼神里带着犹豫。她想相信这个男人,可心底又有一丝不安。
“别去。”卡伦皱紧了眉头,他能清晰地闻到伊莱亚斯身上那股淡淡的“圣银”气息——那是猎魔公会成员特有的味道,像烧红的银子浸入水中的味道,细微却尖锐,“我不相信他。他身上有圣银的味道,可能是猎魔公会的圈套。”
伊莱亚斯的脸色变了变,却很快又恢复了笑容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质怀表,打开后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:照片上是一对穿着华丽礼服的男女,男人有着和茱丽叶一样的深紫色头发,女人则抱着一个年幼的女孩,女孩的眼睛像极了茱丽叶。“这是您十岁生日时拍的照片,我当时就站在相机后面。”伊莱亚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“您的母亲还亲手给我织过一条羊毛围巾,现在还放在我家里的箱子里。如果您不相信,可以去古堡看看,传承戒指的盒子上,刻着您母亲的名字缩写‘L.d’。”
茱丽叶的目光落在照片上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那是她十岁生日时的模样,穿着白色的蕾丝裙子,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,背景是德古拉家族古堡的喷泉——这些细节,除了家人和亲近的仆人,外人不可能知道。她抬头看向卡伦,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:“卡伦,我想去。如果那真的是我父母的遗物,我不能错过。我们一起去,只要发现不对劲,就立刻离开,好吗?”
卡伦看着她眼底的期待与恳求,终究还是点了点头。他伸手将茱丽叶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,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雪沫:“好,我们一起去。但你要答应我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。”
伊莱亚斯见他们松口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谢谢你们相信我。古堡离这里不远,骑马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。我在山下的小镇等你们,给你们带路。”说完,他又微微鞠了一躬,转身走进了风雪里,黑色的风衣很快就被大雪吞没。
卡伦和茱丽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——卡伦带上了水袋和肉干,又把一把磨得锋利的银狼族短刀藏在靴筒里;茱丽叶则戴上了母亲留下的项链,将地图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。他们牵出藏在谷仓里的两匹黑马,那是去年从吉普赛人手里买来的,脚力极好,能在雪地里快速奔跑。
雪越下越大,马蹄踩在雪地上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茱丽叶骑在马上,双手抓着缰绳,侧脸被雪光映得愈发苍白。卡伦骑马跟在她身边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树林,耳朵竖起来,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响。“如果真的是圈套,我们该怎么办?”茱丽叶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。
卡伦转头看向她,眼神坚定:“我会保护你。就算是猎魔公会的人,我也能带你冲出去。”他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茱丽叶的手背,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手套传过去,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。
两个小时后,他们抵达了伊莱亚斯所说的小镇。小镇坐落在古堡脚下,家家户户的屋顶都覆盖着雪,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雪地里氤氲成白色的雾。伊莱亚斯已经在小镇的路口等着他们,身边还牵着一匹棕色的马。“跟我来。”他翻身上马,朝着古堡的方向驶去。
古堡就建在小镇后面的山岗上,墙体是深灰色的石头,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,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。古堡的大门紧闭着,门上的铜环已经生锈,门楣上刻着的德古拉家族徽章也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。伊莱亚斯跳下马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,插进大门上的锁孔里,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
“里面很久没人住了,有些地方可能会有塌方,你们小心点。”伊莱亚斯推开门,一股混合着灰尘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点燃了手里的火把,率先走了进去。
卡伦和茱丽叶跟在他身后,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古堡的大厅。大厅里空荡荡的,只有几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屋顶,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留下了他们三人的脚印。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已经褪色,画框也掉了漆,隐约能看出画的是德古拉家族的成员。
“传承戒指在地下室。”伊莱亚斯转头对他们说,“地下室的入口在楼梯后面,跟我来。”他提着火把,沿着大厅旁边的楼梯往上走,楼梯的木板已经腐朽,每走一步都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响,仿佛随时都会断裂。
卡伦扶着茱丽叶的腰,小心翼翼地跟着伊莱亚斯。他的指尖始终萦绕着一丝淡银色的光芒,只要有危险,就能立刻召唤出狼爪。楼梯后面果然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,入口处盖着一块厚厚的木板,上面落满了灰尘。伊莱亚斯掀开木板,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,里面飘来一股阴冷的气息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伊莱亚斯举起火把,照亮了洞口里的石阶,“传承戒指就在下面的盒子里,你们跟我来。”他率先走下石阶,火把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卡伦和茱丽叶对视一眼,还是跟着走了下去。地下室很大,墙壁上挂着几盏生锈的油灯,伊莱亚斯走过去,用火把将油灯一一点燃,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地下室。地下室中央放着一个银色的盒子,盒子上刻着德古拉家族的徽章,徽章旁边果然刻着“L.d”两个字母——那是茱丽叶母亲的名字“莉娜·德古拉”的缩写。
“传承戒指就在盒子里。”伊莱亚斯指着盒子,后退了一步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,“小姐,你自己打开吧。只有德古拉家族的血脉,才能打开这个盒子。”
茱丽叶的心跳越来越快,她快步走到盒子前,伸出手,指尖刚碰到盒子表面,盒子突然发出了刺眼的银色光芒。紧接着,地下室的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,墙壁上弹出了无数银质的锁链,像毒蛇一样缠住了茱丽叶和卡伦的身体。
“哈哈哈,你们上当了!”伊莱亚斯突然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,露出了一张布满刀疤的脸——那是猎魔公会的会长,瓦伦丁!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,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子,“德古拉家族的小贱人,银狼族的余孽,我等这一天,等了整整两年!”
卡伦和茱丽叶都愣住了,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这个自称“伊莱亚斯”的男人,居然是瓦伦丁。银质的锁链紧紧地勒在他们身上,圣银的气息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们的皮肤,让他们浑身无力。卡伦想要召唤狼爪,却发现体内的力量被圣银压制住了,只能发出低沉的怒吼。
“瓦伦丁!”茱丽叶的眼睛红了,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,滴在锁链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“是你!是你杀了我的父母!是你毁了德古拉家族!我要杀了你!”她挣扎着想要挣脱锁链,可锁链却越勒越紧,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瓦伦丁冷笑一声,走到茱丽叶面前,用戴着银质手套的手,掐住了她的下巴,强迫她抬起头:“杀了我?就凭你?你以为找到月光石,就能摆脱诅咒吗?告诉你,月光石的副作用,不止是失去一半的寿命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古老的书籍,扔在卡伦和茱丽叶面前,书籍的封面上写着《教廷禁忌录》,“你们自己看——‘月光石,月亮女神之泪,能破宿敌之咒,然使用者一岁后,身体石化,永坠黑暗’。再过一年,你们的身体就会开始石化,最后变成一堆没有生命的雕像!这就是你们‘打破诅咒’的代价!”
卡伦的身体僵住了,他低头看着地上的《教廷禁忌录》,书页上的字迹清晰可见。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另一句话,那时他躲在密室里,母亲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,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说:“月光石的传说,有一半是假的。它确实能中和兽性与嗜血欲,却也会在一年后,让使用者的身体‘石化’,变成没有生命的雕像。”母亲当时没有把话说完,是因为她觉得,卡伦永远不会遇到需要用月光石的情况。
“你撒谎!”卡伦怒吼着,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,银灰色的狼毛从皮肤下钻出来,指甲也变成了狼爪,却依旧无法挣脱银质锁链的束缚,“月光石不会有这样的副作用!你在骗我们!”
“我没有骗你们。”瓦伦丁松开茱丽叶的下巴,蹲下身,用戴着银质手套的手指了指书页上的印章,“这是教廷的官方印章,不会有错。你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希望,其实只是跳进了我为你们准备的陷阱。从你们去找月光石的那天起,我就一直在跟踪你们,等着你们自以为摆脱诅咒,放松警惕的这一天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地下室的门口,回头看着卡伦和茱丽叶,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,“把他们关起来。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石化,让他们知道,和猎魔公会作对,是什么下场!”
两个穿着银色铠甲的骑士从门外走进来,他们手里拿着沉重的铁链,将卡伦和茱丽叶的锁链又加固了几道,然后拖着他们,沿着石阶往上走。卡伦回头看向地下室中央的银色盒子,盒子上的光芒已经消失了,只剩下冰冷的银色,像一个嘲讽的眼睛。
他们被关在了古堡的塔楼里。塔楼里没有窗户,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,照亮了狭小的空间。银质的锁链将他们绑在墙上,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石缝里,让他们无法动弹。圣银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,卡伦的狼毛渐渐褪去,身体也恢复了人类的形态,只是皮肤被锁链勒过的地方,已经泛起了红肿的痕迹。
茱丽叶靠在卡伦的肩膀上,眼泪无声地流着,浸湿了他的衬衫。“都怪我,”她的声音哽咽着,“如果我没有相信那个谎言,我们就不会被关在这里了。”
卡伦转过头,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,声音温柔却坚定:“不怪你。是我没有保护好你。”他看着茱丽叶苍白的脸,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,“别担心,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。就算身体会石化,我也要和你一起,看最后一次春天的花。”
茱丽叶抬起头,看着卡伦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绝望,只有对她的温柔与执着。她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卡伦的脸颊,指尖的冷杉香气与圣银的气息交织在一起,竟奇异地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。“好,”她点点头,眼泪还挂在脸上,却露出了一个微笑,“我们一起出去。就算只剩下一年的时间,我也要和你一起,过我们想要的生活。”
油灯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塔楼外的风雪还在继续,猎魔公会的骑士们在古堡里巡逻,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,像催命的鼓点。可卡伦和茱丽叶却紧紧地靠在一起,眼神里充满了对彼此的信任与坚定——他们知道,只要在一起,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,哪怕前方是死亡,他们也要一起面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