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野那一声充满混乱与暴戾的咆哮，以及随之而来的、无差别的心灵冲击，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，在幸存团队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
行尸的威胁暂时被震慑，它们围在远处，灰白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，不敢再轻易上前。但队员们看我和程野的眼神，已经彻底变了。那不再是之前掺杂着恐惧的依赖，而是纯粹的、仿佛看待某种不可控天灾般的惊惧与疏离。
赵毅甚至下意识地将枪口微微偏开，不再完全信任地将后背朝向我们。
我能理解他们的反应。刚才那一刻，程野散发出的气息，与那些毁灭世界的诡异何其相似。谁又能保证，下一次他失控时，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？
“他……他还清醒吗？”秦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她手中的探测器正对着程野，屏幕上的数据乱得像一团纠缠的毛线。
我摇了摇头，喉咙干涩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感觉不到他的意识了……” 那根连接我们的线，在刚才那阵风暴过后，变得愈发纤细脆弱，几乎感知不到，另一端只有一片冰冷的、翻滚的混沌。
孙启明剧烈地咳嗽着，拄着枪站起身，他的目光扫过程野，又扫过惊魂未定的队员们，最终沉声道：“继续前进。我们没有时间犹豫。”
他的决定冰冷而现实。无论程野变成了什么，我们现在都需要他这份不受控制的力量来开路，也需要“灯塔”之下那可能的答案来解决问题。
队伍在一种极其微妙和紧张的气氛中再次移动。我们绕开那些被震慑的行尸，沿着破败的街道，朝着地图上“灯塔”的方向加速前进。每个人都刻意与我和程野保持着一段距离，仿佛我们是什么传染源。
我默默地背着程野，感受着他体内那股混乱能量在爆发后的短暂平息，以及随之而来的、更深沉的死寂。他不再发出呓语，也不再有任何动作，就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，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灰黑色气息，证明着内在的危机并未解除。
心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吞噬。但我不能倒下，我必须带他找到希望，哪怕那希望渺茫如星。
旧城区的废墟仿佛没有尽头。我们穿过荒芜的公园，攀爬过断裂的高架桥，躲避着偶尔从阴影中窜出的、比行尸更强大的零星诡异。有程野之前那一下无意识爆发的气息残留，大部分低阶诡异竟然不敢靠近，这算是唯一的好处。
终于，在夕阳（如果那昏黄的光线还能被称为夕阳）即将彻底沉入地平线时，我们抵达了地图标记的地点。
那是一片位于城市边缘的开阔地，曾经可能是一个广场。而在广场的中央，矗立着一座建筑。
那并非我们想象中高耸的、指引方向的灯塔。那是一座低矮的、堡垒般的钢筋混凝土结构，表面布满了弹孔和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，风格冷硬、厚重，更像是一个军事掩体或者观测站。它的顶端，有一个早已破碎的、类似雷达天线的装置，歪斜地指向天空。
这就是“灯塔”。与其说是灯塔，不如说是一座……墓碑。一座为某个被掩盖的秘密而建立的墓碑。
广场上空荡荡的，除了风声卷起的尘土，什么都没有。没有净界学会的伏兵，也没有其他诡异的踪迹。一种不正常的死寂笼罩着这里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孙启明停下脚步，看着那座堡垒般的建筑，眼神复杂，“‘归途在脚下’……入口在哪里？”
我们分散开来，在堡垒周围仔细搜寻。建筑的大门是厚重的合金材质，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从外部暴力破坏，扭曲变形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入口。但门后并非直接进入建筑内部，而是一条向下的、深邃的阶梯。
“地下入口！”秦薇低呼一声。
果然！真正的秘密，埋藏在地下！
孙启明示意警戒，率先端着枪，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向下的阶梯。阶梯很陡，深入地下，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。我们打开仅剩的几支照明棒，微弱的光芒在深邃的通道中摇曳，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壁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、带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，还有一种……极其微弱的、仿佛大型设备待机般的低频嗡鸣声。
沿着阶梯向下走了大约四五层楼的高度，前方出现了一扇紧闭的金属门。门上没有标识，只有一个身份识别卡槽和密码键盘，不过都已经损坏，线路裸露在外。
“看来需要暴力破解了。”孙启明检查了一下门锁结构。
“让我来。”赵毅上前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破拆工具。
就在这时，我背上的程野，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！
一直沉寂的、灰黑色的能量，再次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，并且……似乎与门后某种东西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？
他空洞的眼睛，无意识地转向那扇金属门，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困惑般的咕噜声。
“他……有反应？”秦薇敏锐地注意到了。
我的心提了起来。门后有什么？是能唤醒他的东西，还是……会让他彻底失控的诱因？
赵毅的动作很快，破拆工具发出刺耳的噪音，几分钟后，门锁被破坏。他用力一推——
嘎吱……
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开启，一股更加浓郁、带着尘埃和岁月气息的冷风从门后涌出。
门后的景象，映入我们的眼帘。
那是一条宽阔的、灯火通明（应急灯）的走廊！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，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材质，地面一尘不染，与外面废墟世界的破败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！
这里……竟然还维持着基本的运行？！
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。
孙启明打了个手势，我们小心翼翼地踏入走廊。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走廊两侧的房门上挂着标牌，字迹有些模糊，但依稀可以辨认：
“样本分析室”
“能量拘束单元”
“高危污染物隔离区”
“……意识映射实验室”
这里的设施，显然是一个高规格的，专门研究灰域和相关诡异的实验室！而且，似乎比守夜人总部的实验室更加……专业和深入？
难道这里就是陈默线索指向的、被“灯塔”掩盖的真相？一个隐藏在地下的、属于净界学会？或者……另一个未知势力的研究设施？
我们沿着走廊缓缓前进，警惕着每一个角落。实验室内部安静得可怕，只有应急灯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和我们压抑的呼吸声。
突然，走在最前面的孙启明猛地停下脚步，举起拳头。
前方走廊的尽头，是一扇更加厚重、看起来像是主控室或者核心区域的大门。而就在那扇门前，静静地站立着两个身影。
它们并非人类。
那是两个身高接近两米五的、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人形构装体！它们有着流线型的外壳，关节处是复杂的液压结构，头部是简单的传感器阵列，没有五官，散发着冰冷的、非生命体的气息。它们的手臂末端不是手，而是旋转的能量枪口和闪烁着寒光的合金利刃！
是自动化战斗机械！而且是极其先进的型号！
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，仿佛亘古存在的守卫，传感器阵列发出微弱的红光，锁定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。
“入侵者，识别。非授权生命体。”一个冰冷的、合成的电子音从其中一台机械体发出，“清除协议，启动。”
话音未落，两台战斗机械手臂末端的能量枪口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！
“找掩体！”孙启明大吼一声，猛地向旁边扑去！
炽热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后背射在后面的金属墙壁上，留下一个焦黑的熔坑！
战斗，瞬间爆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