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影这才想起来,他如实相告:“昨天是你外甥替你跟我走的婚礼流程……戒指,可能被他戴走,忘记还了吧。”
他原以为婚礼只是取消了,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“完成”。尽管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,但想到是别的男人为俞影戴上了戒指,心里就堵得慌。
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,直接执起俞影的手,动作有些强硬地,将那枚碍眼的钻戒从俞影纤细的无名指上褪了下来。
那枚价值千万的指环便被随手丢在地毯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脏了。
不要了。
他会重新定制一对,独一无二的,只能由他,亲手为俞影戴上。
俞影一时没反应过来,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。回过神后,一股被无理对待的恼意涌上心头。
“你干什么?!”俞影终于转过身,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因吃惊而微微睁大,看向宋祁恒。
宋祁恒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里那股邪火更旺。自家媳妇怎么就那么乖,任由别的男人给他戴戒指?
他越想越气,忍不住伸出手,带着点惩罚意味,却又控制着力道,轻轻捏住了俞影柔软的脸颊,往两边扯了扯。
俞影:“!!!”
他彻底震惊了,饱满的唇瓣因难以置信而微微张开。
宋祁恒他……他还家暴?!
下楼吃饭时,长长的餐桌摆满了精致的早点。
俞影故意选了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,低着头,小口地喝着牛奶。
宋祁恒看着他那副故意划清界限的别扭样子,金发下的绿眸闪过一丝委屈,他起身,端着自己的杯盘,直接坐到了俞影旁边的空位上。
俞影身体一僵,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。
他挪一点,宋祁恒就跟着挪一点,实木餐椅与地面摩擦,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。
俞影再挪,宋祁恒再跟。
“吱呀——”
“吱呀——”
直到俞影被逼到餐桌的桌角边缘,再也无处可退。他有些恼火地抬起头,正对上宋祁恒看过来的目光。男人看上去一脸无辜,但嘴角根本压不住。
俞影气结,干脆放下餐具,说了声“我吃饱了”,起身离开了餐厅。
饭后,俞影抱着剧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他前段时间接的一部电影眼看就要开机,如果他再不进组,徐红大概真的会提着刀杀上门来。
这是一个关于人妖的虐恋故事,不是人妖,是人类与妖怪。
刚刚化形的狐妖被道士所伤,濒死之际被一名善良的村女所救。少女将他藏在木屋里悉心照料,直到道士循着妖气带领村民前来围剿。
混乱中,少女为护他身受重伤,他只得带着她遁入深山老林,相依为命。
他每日外出捕猎,将最鲜嫩的肉食带回给她。他灵智初开,尚不通人世规则,更不懂人类寿命的短暂如同朝露。
他只是困惑,为何自己的爱人容颜渐渐改变,失去了往日的活力。直到一次捕猎归来,他发现爱人已静静停止了呼吸。
他固执地守在一旁,以为她只是如同往日般沉嗜睡。直到躯体开始散发出异味,他才慌乱地抱起她,试图用清泉洗净。
可是她的身体也在渐渐腐烂,他想起爱人曾用草药治愈他的伤口。于是,他冒险潜入山下的城镇,想为他的爱人买药治病,最终却被守候已久的道士发现,魂飞魄散。
通篇都浸透着无力的遗憾与绵长的悲伤。
这次他是绝对的一番男主,票房压力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。好在剧组班底雄厚,导演、摄影、美术都是拿过奖、产出过经典作品的,影片质量至少在及格线之上。
电影打算选在情人节上映……制片方是真会挑日子。这是打算让情侣们手牵手甜蜜蜜地走进电影院,再红着眼眶互相搀扶着出来吗?
他拿起笔,在台词旁认真做着笔记。正专注时,嘴边忽然触到一片温热柔软的东西。
俞影下意识抬眼,才发现宋祁恒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他身边。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烤得恰到好处、散发着淡淡麦香与果干甜气的欧包,正试探性地递到他唇边。
见他看过来,宋祁恒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,将面包又往前递了递,“张姨刚做的,吃吗?”
今早上俞影几乎没动什么早餐,此刻定是饿了,他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年轻人当下喜欢的点心。
俞影闻到了欧包上散发出的清新橙子香气,顿了下,但此时的宋祁恒一直望着他,眼里带着期待,恍惚间竟有几分失忆时的傻气。
他在脑海里对系统下达了指令。屏蔽开启的瞬间,他顺从地低头,就着对方的手咬下一小口。
宋祁恒看着他小口吃东西的样子,像只矜持又可爱的猫,眼睛不自觉弯成月牙,耐心地举着面包,等着他下一口。
这种投喂的感觉意外地好,让他有些意犹未尽,还想再拿一个喂。
“吃不下了。”俞影轻轻摆手,声音带着点刚吃过东西的软糯。
宋祁恒“嗯”了一声,倒也没勉强,就这么陪着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。然而,手机却开始不识趣地持续震动,催促着他去处理堆积的事务。
他蹙了蹙眉,正要起身,却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住。
“别走……”青年声音很轻,捏住衣角的指节绷得发白,“陪陪我,行吗?”
宋祁恒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。他曾经有个能力不错的下属,恋爱后就总是请假,在任务中途都要摸出手机回消息,只因女友抱怨缺少陪伴。
那时他只觉得荒谬,认定黏腻的感情是效率的累赘。
所以,他曾经笃定,自己绝对不要一个粘人的伴侣。
但此时宋祁恒忽然觉得,那个“愚蠢”的下属,好像……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。
他转过身,指节分明的手掌安抚性地覆上俞影的手背,轻轻拍了拍,动作有些生疏:“乖,我尽快忙完就回来。”
俞影看着他,眨了眨眼,然后很懂事地松开了手指,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、表示理解的笑容。
只是那浓密睫毛掩盖下的眸子里,一闪而过的落寞,还是没能完全藏住。
宋祁恒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,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转身坐下,但理智和责任还是压过了这瞬间的冲动。离开时步伐却比平日显得急促了些。
宋祁恒离开后不久,俞影便开始感到一阵异样。他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,拿起手机,指尖带着点微颤,给宋祁恒发去消息。
俞影:我好像……有点难受。
俞影:好想你。
骚扰完后,他便像是耗尽了力气,手机从掌心滑落,掉在地毯上。
他整个人蜷缩起来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,由于提前开了屏蔽,他只感觉到口腔内部似乎在微微肿胀,舌尖舔过上颚时能感到些厚钝。随后脑子里轻飘飘的,像是吃了菌子。
迷离间,他看到了自己,不过除了顶着同一张脸,与他再无半分相似。
那个“俞影”褪去所有锋芒,他只有一个身份便是宋祁恒的伴侣,其余的一无所有。
他像一株依附大树的藤蔓,拼命地想从冷漠的丈夫那里汲取一点点关注,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,试图在那双冰冷的绿眸里激起一丝涟漪。
俞影本身就有自残倾向,曾经,顾戚寒为此心疼过他,虽然最终也不要他了。他便天真地以为,他的丈夫或许也会心疼。
可他忘了,或者说他不愿承认,宋祁恒对他,根本没有半分情意。
一个心中无你的人,又怎会心疼你的自轻自贱?
“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?!”一声怒吼将俞影拉回现实。
他感到自己被打横抱起,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,凭着本能,用带着鼻音的、含糊的声线试探地唤了一声:“老公?”
抱着他的手臂明显僵硬了一瞬,随即应道:“嗯,老公回来了。”
但这并不是宋祁恒的声音。
林骁桀一路抱着怀里的人,快步出门,赶往医院。
他来找俞影时,发现人蜷在沙发上,起初还以为只是睡着怕他着凉,靠近了才察觉那状态极不对劲,叫他也没有反应。
他当即对着闻声赶来的佣人厉声斥责。佣人们也吓坏了,她们只以为俞先生是在小憩,万万没料到是身体不适,慌忙不迭地道歉,一边联系医院,一边紧急通知宋先生。
医院里,消毒水的气味弥漫。检查结果很快出来,食物过敏,好在摄入量少,情况不算太严重。俞影挂着点滴,消肿了大半,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。
林骁桀守在他床边,看着那苍白脆弱的侧脸,心疼和怒火交织。
“宋祁恒他爹的到底在干什么?!连自己的人都照顾不好!还给你乱吃东西?他是死的吗?!”
“工作工作,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!人都这样了,关键时候连个影子都见不着!这种男人要来有什么用?!他去跟工作过日子吧!”
他话音一转,目光灼灼地看向俞影,语气变得急切而认真,“要是你跟了我,我肯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,绝对不会让你出这种意外!”
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,又往前凑了凑,“我可以每天都陪着你,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,想去哪里我陪你去。什么家族事业,什么狗屁工作,都比不上你重要。就算……就算你想让我在家当个家庭煮夫,天天围着你转,我也心甘情愿!”
这话带着明目张胆的挖墙脚意味,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了。
“跟了你?”
一个冰冷得几乎能掉出冰碴子的声音,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,陡然从病房门口传来。
林骁桀猛地转过头。
只见宋祁恒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,身形挺拔如松,周身却裹挟着一股尚未平息的凛冽气息。他显然来得匆忙,几缕耀眼的金发不驯地垂落在额前。
先是快速扫过病床上的俞影,确认他无碍后,那冰冷的视线才直直钉在林骁桀脸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压。
林骁桀天生反骨,除了他家那位宋女士,就没怕过谁,当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。
系统:【打起来!打起来!】
俞影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,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,心底甚至生出几分看戏的闲情,丝毫没有自己才是这场风暴中心的自觉。
宋祁恒到底更记挂俞影的状况,懒得与林骁桀多做无谓的争执。他压下火气,语气仍然很差:“多谢你及时送你舅妈来医院。现在我这个做丈夫的来了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俞影一听这称呼,立刻皱起了眉头,浑身不自在,忍不住开口纠正:“叫我舅父。”
之所以不是舅爸了,是因为他觉着不好听,像是基吧。
宋祁恒立刻几步走到床边,俯下身询问:“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他抬手,指尖轻轻拂开俞影额前的碎发。
俞影摇了摇头:“好多了。”
宋祁恒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唇色,想起医生的诊断,眉头微蹙,语气带上了几分后怕与不解:“你知道自己对橙子这类东西过敏吗?刚吃的时候应该就感到不舒服了吧,为什么还要吃?”
俞影抬起眼,那双漂亮的琉璃眼清澈见底,坦然地看着他,回答得干脆利落:“我知道啊。”
宋祁恒呼吸一窒,一股火气又冒了起来。
他知道?
他知道还吃?
他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?!
然而,还没等他发作,他那看起来乖巧无害的小丈夫,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无辜的语气,让他瞬间哑火,所有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“因为,”俞影眨了眨眼,长睫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,“你想让我吃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