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乌鲁木齐的行程很快就确定下来。就在出发前一天的傍晚,家中一切安排妥当,行李也已收拾好放在门廊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,给客厅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。
李大强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,也没有去茶室。他独自一人,缓缓走进了自己的书房。书房靠墙的书架上,在一个不显眼却触手可及的位置,摆放着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相框。相框里,是韩立民年轻时穿着工装、笑容爽朗的黑白照片。
李大强在照片前静立了片刻,然后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拿了下来,捧在手里。他用拇指的指腹,轻轻描摹着照片上老友的轮廓,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书房里很安静,只有他低沉的、带着无尽思念的声音缓缓流淌:
“立民啊,”他对着照片,如同对着一位就坐在对面的老友,开始了絮絮叨叨的倾诉,“明天,我就要和小诺去乌鲁木齐了,去看老马。”
他顿了顿,像是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沉浸在回忆里:“这一晃,都快二十年了。时间过得真快啊……快得,你都走了这么些年了……”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,但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情绪。
“我心里头,总是放不下老马。阿孜古丽说他身体不如以前了,咳嗽,还倔着不肯来武汉看病。我这心里,七上八下的。”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,流露出真切的担忧,“你知道的,他那个人,报喜不报忧,当年在戈壁滩上那么苦,他信里都只写葡萄甜、羊肉香。现在,我怕他又是自己硬扛着。”
他看着照片里韩立民永远定格的笑容,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,语气渐渐变得坚定:“我得去看看,亲眼看看他到底怎么样。不然,我这心里不踏实,你在那边,肯定也惦记着,对不对?”
“咱们老兄弟几个,除去振国,走到现在就剩我和他了。”李大强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历经岁月沧桑的感慨,“立民,我知道你肯定也盼着他好。我这次去,一定想办法劝劝他,要是真需要,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接来好好检查检查。咱们当年互相扶持着走过最难的路,现在日子好了,更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硬撑。”
他将相框轻轻贴在胸口,仿佛这样就能离老友更近一些,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做出郑重的承诺:“你放心,星星在这儿,就跟戎峰一样,都是我的孩子,我会照顾好他。老马那边,我也一定会看顾好。咱们兄弟的情分,断不了,永远都断不了……”
夕阳最后的光芒透过窗棂,为他和他怀中紧抱的照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。这一刻,书房里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跨越了生死的深厚情谊在静静流淌。对逝去挚友的怀念,化为了对尚在人世老友更深的牵挂与责任。
良久,李大强才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放回原处,又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角度,确保它稳稳当当。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笑容灿烂的韩立民,仿佛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和力量,然后才转身,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书房。
明天的远行,不仅是为了探望马建军,也像是带着韩立民那份未能说出口的牵挂,一同前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