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:提出变革建议
暮鼓声刚过第三响,暮色便像浸了墨的棉絮般沉沉压下来。裴邦走出太和殿时,檐角的铜铃还在晚风里轻轻摇晃,叮当作响的声音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。宫门外的石狮子被月光镀上一层冷白,神秘人玄衣裹身立在狮旁,神秘女子则提着一盏羊角灯,暖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光亮,见他出来,两人立刻迎了上去。
“怎么样?”神秘女子先开了口,声音压得极低,指尖攥着灯柄微微用力。裴邦看着她眼底的关切,又瞥了眼神秘人紧蹙的眉头,忍不住轻轻苦笑:“陛下虽未定罪,但也未松口,只说要彻查。丞相那眼神,怕是今夜就会动手。”他话音刚落,神秘人便抬手按住他的胳膊,目光扫过宫门两侧的阴影:“此处不是说话处,跟我来。”
三人绕到宫墙后的僻静小巷,墙根下的茅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。神秘人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舆图,借着羊角灯的光展开,指尖点在城西一处宅院的标记上:“我已在那里备了暗卫,今夜你先去暂避,丞相若要动你,至少能多几分缓冲。”裴邦却轻轻摇头,指腹摩挲着舆图边缘:“避得了一时,避不了一世。如今朝堂已有松动,柳大人肯为我说话,这是难得的机会,我不能退。”
神秘女子闻言,睫毛轻颤:“可丞相在朝中经营三十年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你现在硬碰硬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不如我们先找他的把柄——我听说丞相去年为儿子求娶礼部侍郎之女时,曾私下挪用了河工专款,若能拿到证据……”
“拿证据需要时间,可陛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。”裴邦打断她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制衡丞相,是让陛下看到我的价值。我要趁现在还有朝堂关注,提出变革之策。只有从根本上触动王朝的积弊,让陛下看到革新的希望,我才能真正站稳脚跟。”
神秘人盯着他看了片刻,眸色沉沉:“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?变革要动的,是士族门阀的根基,是皇亲国戚的利益——丞相背后的太原王氏、清河崔氏,哪一个不是靠土地兼并、苛捐杂税发家?你要改赋税、均土地,就是要断他们的财路,到时候何止丞相一人,整个朝堂的旧势力都会联手对付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裴邦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“可我在西北见过易子而食的农户,在边境见过穿破甲的士兵,在驿站见过因苛税倒闭的商户。大乾王朝就像一棵空了心的老树,看似枝繁叶茂,实则蛀虫满树,再不改,等风雨一来,就彻底塌了。”他抬手按住胸口,那里藏着系统昨夜传输的“大乾民生舆图”,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,全是百姓流离失所、饿殍遍野的重灾区,“我不能看着它塌。”
神秘人沉默了,良久才缓缓收起舆图,指尖在玄衣上蹭了蹭:“你要做,我便帮你。我麾下有擅长查账的人手,可帮你整理赋税数据;她则能联系上江南的商户,摸清商路受阻的症结。但你记住,一旦迈出这步,就再也没有回头路。”裴邦看着两人眼中的决然,心中一暖,郑重点头:“多谢。”
夜色渐深,三人各自散去。裴邦回到自己的宅邸时,院中的石榴树影正斜斜落在窗纸上。他推门进屋,桌上早已摆好笔墨纸砚,是贴身小厮提前备好的。烛火被夜风撩得微微晃动,裴邦坐下后,先将系统给出的“大乾王朝症结分析”铺开,指尖顺着“土地兼并率73%”“商税高达三成”“边境军备缺口达六成”的字样一一划过,眉头越皱越紧。
他想起在云溪县见到的老农,那老人握着他的手,枯瘦的指节像老树枝般硌人,哽咽着说“家里五亩地,三亩被地主占了,剩下两亩收的粮,交完税连糠都不够吃”;又想起靖安堡的士兵,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笑着说“甲胄旧点没事,只要能守住堡子,不让鞑靼人抢百姓就好”——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,他拿起笔,墨汁饱满的笔尖落在纸上,先写下“民生之策”四个大字。
窗外的梆子敲到子时,裴邦终于放下笔,揉了揉发酸的手腕。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纸,从减轻赋税的具体比例,到均田制的推行细则,再到兴修水利的州县规划,每一条都标注着数据支撑——西北三州去年的粮产量、受灾农户的具体数量、河工缺口的银两数额,这些都是神秘人连夜让人送来的,密密麻麻的数字背后,是大乾王朝血淋淋的民生现状。
“大人,该歇息了。”小厮端着一碗热汤进来,见他眼底的红血丝,忍不住劝道。裴邦却摆摆手,端起汤一口饮尽,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,驱散了几分疲惫:“把这些整理成册,明日一早,我要带进宫。”
第二日天还未亮,裴邦便身着绯色朝服,捧着装订好的变革策论,站在了太和殿外的丹墀下。晨露沾湿了他的朝靴,檐角的铜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大臣们陆续到来,见他立在殿外,目光各异——柳明远路过时,悄悄冲他点了点头;户部尚书王大人则避开他的视线,匆匆走进殿内;而丞相的门生、御史台的李御史,路过时则故意停下脚步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裴大人倒是勤勉,只是不知今日又要进什么‘奇策’,莫要再扰乱朝纲才好。”
裴邦淡淡瞥了他一眼,没有回话。待殿内钟声响起,他跟着大臣们鱼贯而入,躬身行礼后,便捧着策论上前一步:“陛下,臣裴邦,有变革之策呈奏,关乎大乾国运,望陛下垂听。”
皇帝坐在龙椅上,指尖摩挲着扶手上的龙珠,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策论上,沉吟片刻:“哦?你倒说说,有何变革之策。”
裴邦深吸一口气,声音朗朗:“陛下,臣在西北任职三年,遍历三州十二县,所见所闻,皆是百姓疾苦。如今大乾王朝看似太平,实则藏着三大隐患,若不及时解决,恐生祸端。”他抬手将策论递给太监,继续说道:“第一大隐患,在民生。臣查得,全国七成以上的土地,都集中在不足一成的士族门阀手中。以江南的苏州为例,当地最大的地主、丞相的表亲王员外,一人便占有良田万亩,而周边农户,十户有九户无田,只能租种地主的土地,租税高达七成,一年劳作下来,竟连饱腹都难。”
“臣还曾在西北的庆阳府见到一户农户,家中五口人,只有半亩薄田,去年冬天雪灾,薄田颗粒无收,农户只能去挖草根,最后妻子和幼子都冻饿而死,只剩下他一人,抱着妻儿的尸体在雪地里哭到晕厥。”裴邦的声音微微颤抖,殿内的大臣们闻言,有的面露惊讶,有的则垂下眼帘——他们中不少人也是大地主,自然知道土地兼并的严重,只是从未有人敢在朝堂上如此直白地说出来。
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,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:“竟有此事?为何地方奏报中从未提及?”
“陛下,地方官员多是士族出身,或是依附于士族,他们怎会自揭其短?”裴邦直言不讳,“臣手中有一份各地农户的联名状,上面详细写着土地被占、赋税过重的遭遇,还有庆阳府农户的手印为证,恳请陛下过目。”他说着,又从袖中取出一卷联名状,递了上去。
太监展开联名状,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,有的工整,有的潦草,还有不少歪歪扭扭的手印,显然是不识字的农户按上去的。皇帝看着那些手印,眉头皱得更紧:“那依你之见,该如何解决民生问题?”
“臣以为,当务之急是推行均田制,限制土地兼并。”裴邦的声音坚定有力,“臣建议,凡士族门阀占田超过万亩者,超出部分由朝廷收回,分配给无田农户;同时,减轻赋税,将原本‘十税四’的田税,降至‘十税一’,受灾地区可减免三年赋税。此外,朝廷还需拨款兴修水利,臣查得,黄河中下游的堤坝已有十年未修,去年汛期已冲毁了三个县的农田,若能修好堤坝,至少能保中下游百万亩良田无忧。”
他话音刚落,殿内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。户部尚书王大人立刻站了出来,拱手说道:“陛下,不可!均田制若推行,必会得罪天下士族,届时各地士族联合起来反对,朝廷恐难收场。而且减轻赋税、兴修水利,都需要大量银两,如今国库空虚,去年河工专款还被挪用了三成,哪里还有钱来做这些事?”
“王大人所言,正是臣要说的第二大隐患——经济。”裴邦转向王大人,目光锐利,“国库空虚,并非无钱可筹,而是钱都流入了私囊。臣查得,如今商路之上,关卡林立,从江南到京城,不过千里路程,却有二十余处关卡,每处关卡都要征收‘过路费’,有的关卡甚至要收三成的货物价值,商户们苦不堪言。臣曾遇到一个从蜀地来的茶商,他运了一百斤茶叶去京城,沿途关卡收了四十斤茶叶的税,到了京城,不仅没赚钱,还亏了本,最后只能倒闭。”
“商户倒闭,朝廷的商税自然减少。臣建议,整顿商路,废除多余关卡,只保留州府一级的征税点,商税降至‘十税一’;同时,设立‘市舶司’,管理海外贸易——臣听说,南洋诸国盛产香料、珠宝,若能开通海上商路,朝廷每年至少能多收百万两税银。此外,朝廷还可发行‘官票’,规范货币流通,避免地方官员私铸铜钱,剥削百姓。”
这番话一出,殿内的议论声更大了。掌管漕运的周大人忍不住开口:“裴大人,海外贸易从未有过先例,万一遇到海盗,或是商船失事,损失岂不是更大?而且‘官票’一事,涉及国本,若是推行不当,恐引发物价混乱,反倒害了百姓。”
“周大人所言极是,所以臣建议先试点。”裴邦从容应对,“可先在广州、泉州两地设立市舶司,派水师护送商船,待有成效后再推广;官票则可先在京城流通,由户部统一管理,确保发行量与国库银两匹配,绝不让百姓受损。”
就在这时,丞相突然冷哼一声,从队列中走了出来。他身着紫色官袍,腰间玉带佩着金鱼袋,走到殿中,目光如刀般扫过裴邦:“裴大人倒是说得轻巧!均田制动士族利益,减商税动地方利益,官票动国库利益——你这哪里是变革,分明是要拆了大乾王朝的根基!”
他转向皇帝,躬身叩首:“陛下,裴邦不过是个从西北来的小官,不知朝堂深浅,更不懂治国之道。大乾王朝传承百年,靠的是‘士农工商’的等级制度,靠的是士族门阀的支持。如今他要改赋税、均土地、兴商业,便是要打乱这百年秩序,届时天下士族离心,百姓人心惶惶,朝廷如何安定?臣恳请陛下,治裴邦蛊惑圣听之罪!”
“丞相此言差矣!”裴邦立刻上前一步,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,“百年秩序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,若能让边境安稳,臣自然不会反对。可如今呢?百姓无田可耕,商户无利可图,士兵无甲可穿——去年鞑靼入侵靖安堡时,守军三十余人战死,不是因为不敌,而是因为甲胄锈穿,弓箭不足,连守城的滚石都要从百姓家中征集!”
他的声音陡然提高,震得殿内的烛火都微微晃动:“臣在靖安堡见过一个叫赵虎的小兵,他才十七岁,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脓,却握着一把卷了刃的长刀说‘只要能守住堡子,死了也值’。可他不知道,他的俸禄被克扣了三成,他的冬衣被军官拿去倒卖——丞相,您说这百年秩序,要它何用?”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,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。柳明远率先站了出来,躬身说道:“陛下,裴大人所言句句属实。臣去年巡查河道时,也曾见过百姓疾苦,若再不变革,恐生民变。臣以为,裴大人的建议虽激进,但不妨先试点,如西北三州推行均田制,广州试点市舶司,若有成效,再全面推广;若有问题,及时调整便是。”
紧接着,工部尚书、兵部侍郎等几位大臣也陆续站出来,表示支持裴邦的建议。兵部侍郎更是直言:“边境军备确实匮乏,去年臣去犒军时,看到将士们的甲胄多是旧物,有的甚至没有护心镜。若能加大军备投入,再推行屯田制,让将士们自给自足,不仅能增强战力,还能减轻国库负担,臣以为可行。”
丞相看着这一幕,气得胡须都在发抖。他正要再反驳,皇帝却抬手示意他停下。龙椅上的帝王沉默了许久,目光扫过殿内争论的大臣,最后落在裴邦身上:“裴邦,你所提之策,事关重大,朕需与众卿仔细商议。你先将策论整理成奏折,详细标注试点的州县、所需的银两、可能遇到的问题及应对之法,三日后呈给朕。”
裴邦心中一松,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——皇帝没有否定,便是有了考虑的余地。他躬身叩首:“臣遵旨。”
退朝时,晨光已洒满丹墀。裴邦捧着策论走出太和殿,柳明远快步追上他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小子,有胆量!只是接下来几日要当心,丞相绝不会善罢甘休,定会在奏折上找你的错处。”裴邦点头致谢,目光望向远处的宫墙——他知道,这只是变革之路的第一步,接下来要面对的,是士族门阀的联手打压,是地方官员的阳奉阴违,甚至可能是暗处的刺杀。
而此刻的丞相府中,丞相正将一杯热茶狠狠摔在地上,青瓷茶杯碎裂的声音在书房里格外刺耳。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李御史,声音冰冷:“三日内,我要裴邦策论中的所有漏洞——无论是数据错误,还是试点州县的隐患,哪怕是他引用的典故有误,都要找出来!我要让他知道,在这朝堂上,不是他想改就能改的!”
李御史连忙磕头:“是,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暮色再次降临,裴邦的宅邸里依旧灯火通明。他坐在桌前,正逐字逐句修改策论,神秘人站在一旁,将整理好的试点州县数据递给他:“西北三州的地主名单已经查清,其中有六成是丞相的门生,试点时定会受阻。我已安排人手,可暗中保护那些愿意配合的农户。”神秘女子则端来一碗莲子羹,轻声说道:“江南的商户已经联系好了,若广州试点市舶司,他们愿意第一批出海。只是丞相那边……我听说他已让李御史去查你的策论,你要多留意。”
裴邦接过数据,指尖在“庆阳府”三个字上停顿片刻——那里是他见过最苦的地方,也是他决心变革的起点。他抬头看向窗外,月光正透过窗棂洒进来,落在策论上“为生民立命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字样上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轻声说道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,“但只要能让百姓有田可耕,有饭可吃,有衣可穿,就算前路布满荆棘,我也走得下去。”
三日后的朝堂,将会是一场更激烈的交锋。皇帝会如何定夺?丞相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?裴邦的变革之策,能否迈出关键的一步?夜色渐深,一场关乎大乾王朝命运的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。